心灵史_06-10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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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10章 (第4/5页)

晚派苏满拉去请长子大忍爷。儿子来后,毛拉便说:”我已经把老少举意古尔邦了。“大忍爷低下头,说:”我遵口唤。“十三太爷下了炕,与儿子互道了色俩目。他说:”明天,我像道祖太爷入兰州城的那样,进卡费勒的官营呢。“他还吩咐儿子大忍爷明天不许送行,担心暴烈的大忍爷动武。

    第二天,十一月十六,十三太爷马化龙自缚出金积堡东门,放弃投黄营(黄鼎营,在金积堡西北),径直朝回民的血仇冤家、湘军刘锦棠营走去。

    那时,金积城外“堡寨计五百七十余,盘据百里”的形势已成过去“城中煮草秸、麦根、杂牛皮、死尸为食”饥饿中已经有人相食者,马化龙一如杜文秀,请以一家八门三百余口性命,赎金积一带回民死罪。

    湘军刘锦棠一族,是屠杀中国十九世纪起义诸军的政府鹰犬。刘锦棠伯父刘松山被哲合忍耶打死在堡寨攻战之中,因此,投进刘营即意味着任人报复,忍受刑鞫的可怕煎熬。

    没有任何人继续叙述下去触及那行亏的五十六天。在宁夏川区,农民们刚提到进官营眼圈就红了,我无法再了解仔细。

    那五十六天的具体的一场一幕,在哲合忍耶内部似乎是一个忌讳的话题。在晨礼之后,跪在打依尔上听着那五十六遍赞词如流水浸漫而来,我清晰地感觉到巨大的恐惧和无限的感动。杜文秀曾宰了所蓄的一羽孔雀,那毒药既然是一服孔雀胆,死也许就是一个美丽的梦。

    而十三太爷进官营后的五十六天,却宛如黑暗一样,任凭谁也无法洞悉了。

    他临走前,据《曼纳给布》,说得最多的还是那句话:今天,我进官营,就像维尕叶·屯拉入兰州城一样。

    金积堡落城(当地百姓喜欢说“开城”)后,政府军当然毫无信义。金积一带,哲合忍耶的多斯达尼被杀不计其数。原野上尸体遍地。我接触过的青铜峡、灵武、吴忠一带哲合忍耶,家家有亡人。

    一九八九年,我在马莲渠畔看见的白骨堆,听说已经暴露了不知多少年了。地点临近于金积堡西门旧址,像是被成批屠杀的人的遗骨。

    同治十年过去之后很久,当哲合忍耶终于又在满清奄奄一息(大概是清末民初)之际死灰复燃后,金积地区热依斯新师傅曾经打发人去拾骨头。教众们手拾耙扒,草草收集的一些白骨便如同山丘。他们曾用砖砌成一个没有顶的巨坟,俗称万人塔,时时上坟悼念。后来,此塔于一九六○年前后被当地政府平毁,骨殖烧掉。

    一九七六年和一九七八年,马莲渠和青铜峡至吴忠公路先后强行通过洪乐府拱北。浊水和车轮喧响着,侮辱着多斯达尼的心,日复一日,不舍昼夜。路基两侧,渠沟壁上,屡有白骨露出,分不清究竟是同治战争中死难烈士的遗骨,还是哲合忍耶教内人士的旧坟——侮辱激起了狂热,宁夏川里的回民们跪在路基旁,跪在渠埂下上坟,向着这被血浸透的原野祈祷。

    十三太爷进官营,并没有换回对回民们的解救。束海达依——这是宁夏川里的前定。

    但是,进官营意味着停战。公家是杀不尽百姓的;一年后,幸存者得到出路:“官军收降陕回万余。迁陕回于化平川,而甘回分起安插灵州。”“甘回三千余人解赴平原安插。金积老弱妇女万二千余人解赴固原州,分拨荒地安插。”———这便是后曰几个主要的哲合忍耶教区的由来。

    在屠杀的血泊中,和平毕竟是实现了。

    哲合忍耶一天天、一年年在晨礼后诵读奥拉特。五十六遍“俩依俩罕、印安拉乎”带着惆怅的节拍,轻摇着我们心底对十三太爷不尽的怀念。恰在五十六遍赞诵的进行之中,晨曦诞生了,黑夜完成了向白昼的转变。

    哲合忍耶的奥拉特即克尔,特别是其中这五十六遍“俩依俩罕、印安拉乎”使得伊斯兰教的晨礼更加纯洁和高贵。这种晨礼中坚守的正义和公道,鼓舞着人对理想的追求,证明着那遥远而永恒的真理。

    万物都有终末。也许十三太爷的一切,终将会消逝在茫茫的未来之中。但是,哲合忍耶的这种晨礼后的念辞,将会启发后世的宗教灵感。因为它不是迂腐的原教旨主义说教,它同时探求着思想追求的两极——天理和人性。

    第09章正月十三

    同治十年正月十三日,中国穆斯林的血仇死敌左宗棠下令,将十九世纪中国回民大起义运动的三大英雄之一、哲合忍耶圣教第五代穆勒什德马化龙提出官营,在今吴忠北门外四旗梁子凌迟杀害。

    从此,为牢牢记住这个行亏与殉教的日子,哲合忍耶和一大部陕西格底目老教回民都尊称他为“十三太爷”他的道号也同时全美,称为赛义德·束海达依(殉教者的首领)·拖布尔·屯拉(主道的本质)。他享年约六十岁,掌教二十一年。

    关于他的传说如雨后春笋,猛地传扬开来。

    相传:刘锦棠在凌迟十三太爷时,手提尖刀,狞笑着走来——他是在官报私仇,他的大伯刘松山被回民(有人说是狄道师傅干的,有人说是陕西人干的)用土枪轰死了。他问十三太爷:我今天杀你满门满姓三百口,后日里谁是你的后人?

    十三太爷答道:大地上但凡念“俩依俩罕、印安拉乎”的人,都是我的后人。

    刘锦棠又问:可是又有谁为你报仇呢?

    十三太爷发出了他的预言:——四十年后,有人为我报仇!

    四十年后爆发了辛亥革命。老百姓干脆把这预言又渲染成“四十年后广东人给我报仇”意指孙中山。四十年,伊斯兰大同理想中传说的周期,苦难中的人民盼望的界限,暴政横行的尽头——就这样突然进入了哲合忍耶教众的心底,在后来曾多次变成起义的论据。

    相传:官军在凌迟处死十三太爷之前,在地上铺了七层毡。他们认为:如果十三太爷的血有一滴溅在土上,那么这片土地就会不断孕育反叛的种子。而且,剐刑之后,首级取走示众,一副已经惨不忍睹的血躯,又被官府装进两口大缸——然后缸口相扣封严,同样是害怕他的鲜血与大地结合,企图埋严他的卢罕。

    传说:有一位名为沈家湖马三阿訇的人,凌迟大刑当夜或当场,悄悄为十三太爷站了者那则(殡礼)。又说:因为正值隆冬,天寒地冻,官军没有立即掩埋。沈家湖马三阿訇把渠埂推塌一块,多少掩埋了十三太爷的遗体。

    而曾侍奉十三太爷进入官营,又奉十三太爷口唤苟活回家的苏满拉后代讲,站者那则的虽是沈家湖马三阿訇,刨下干河床上的土、捆起毡(就用凌迟时铺的大毡卷起遗体)、埋了十三太爷的却是苏满拉。

    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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