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中短篇科幻作品_末班地铁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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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班地铁 (第3/6页)

?”“没事,来看看。”“到底是老同志,工作责任心就是强。刚分来的那几个大学生,上白班还早退呢。”他无言。

    “那你就把这份表格处理一下吧。本来该小张弄,但这人稀里胡涂,我不太放心。既然你来了,还是麻烦你吧。”“这是应该的。”他看看处长,处长也是年轻人。他想,如果我不来,难道事不干了么?单位里不少快退休的老同志,一夜间忽然都拚命讨好起年轻人来。他也不能免俗。

    办公室里,年轻人为主,吵吵嚷嚷,男男女女讲着黄色笑话。

    有人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一眼。

    他能向他们讲这件事么?按照情理,应该讲出来。可是,世界并不总是按情理运作的。他们也许会感兴趣,但是不可能严肃起来。他早能料到。甚至,他们可能都不会笑话他一下。

    而他却猛然想到了那些因为一句话而断送了一条命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至少,表面上这与昨晚的事并不相干。

    他清楚地记得,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他的许多朋友,就是因为一句话泄露了“天机”死于非命。

    那些人,如果活着,又会怎样呢?

    毫无疑问,他目睹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不属于他。而且,不是一般的秘密,更要紧的,它又是不符合情理之事。

    想到这里,他开始专心地起草文件了。

    起草完文件,他翻开报纸。

    当天的报纸没有什么特别。

    版面上是国家领导人会见外宾,工农业生产取得巨大成绩,科学家研制成转基因抗病毒稻种,民警勇斗歹徒壮烈牺牲。当然,不会有昨晚那事的新闻。

    老婆打来电话,问昨晚为什么没有回家。

    他愣了一下,回答是加夜班。

    老婆挂电话时,他感到了她的狐疑。但仅仅是狐疑,这使他甚至有一点失望。她要追问一下,也许他会感到有趣得多。

    他开始等待晚报。晚报赶得上趟。更主要的,晚报是爱登那样的新闻的。

    然而,晚报连一句地铁也没提。

    他明白他是惟一的目击者。但是,一辆地铁驶走了一夜没有回站,城市难道对此毫无知觉么?

    一天过得很快。时间在向傍晚靠近。他于心不安。他一向是个认真的人。这事与他有关,也与整个城市有关呢。

    一车的人都被劫走了。想一想,那些蒙面人就生活在地下十米!

    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打了电话给地铁公司。那边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找谁?”一上来便不耐烦。

    “我想问一问,昨晚我坐地铁…”他琢磨着,怎么说,才说得清楚,又不致使不知情的人觉得是天方夜谭。但他估计地铁公司里一定都传开了。至少,司机失踪了。

    “地铁不好好的吗?嫌太挤?有意见找报社提去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昨晚地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什么意思?你盼望地铁出事?没门。”“那末班地铁呢?”“末班地铁?”“它是准点回站的吗?”“瞧你这人怎么说话。告诉你,没有地铁误点。”“没有职员和乘客失踪吧?”“你这人有毛病吧?你哪个单位?”他慌慌张张把电话挂了。

    他坐着,全身发冷,陷入百思不解。往报社和派出所打电话的念头一点也没有了。

    一种可能,昨晚的经历是一场梦。另一种可能是地铁公司在掩饰秘密。

    做梦的可能性不太大。那么,那事与地铁公司有关了。

    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奥斯威辛集中营。那搬运人体的一幕,与电影中纳粹营造的气氛何其相似。

    地铁公司是一个盖世太保组织么?

    那些人,成天生活在阴冷的地下。很难说他们的心态和生理不发生变异。他们结成的集团,与成天在高楼里办公的人群,大概不一样吧。

    在地铁隧道里,时间和空间都是停滞和扭曲的。

    地铁还使他忽然回忆起早已淡忘的一个情节。

    他想到了六十年代的防空演习。

    战争有瞬间便会爆发的前兆。这个城市会毁于一颗原子弹。但是他并不恐惧,反倒陷于兴奋。大家都像筹备盛大节日一样谈论战争。人人都有事可做了。许多人会死,但许多人也会活下来,仍然会把来犯者淹死在人的海洋中。

    跟今天不一样,那时家中没有什么财产可以留恋。惟一不放心的,是女儿尚小。

    但战争,正是她们这一代人应该去经历的。

    战争最终没有发生。但是演习却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防空警报鸣响时,大家都很有秩序地出了门,到防空洞前集合。

    然后,那道铁门打开了——正如地铁站口。人们鱼贯而入。

    革委会的几个头头举着火把和手电。后面跟着上百个幢幢怪影。连家属们都噤声了。小孩子紧紧牵着大人们的手。只是偶尔,打头的人短促地说:“小心,石头。”“注意,往左。”他听人说过,沿着这个防空洞走下去,可以到达远方一座山下。那里有另一个出口。那座山,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是另一个世界。

    那时,有通知说一个反革命罪犯潜逃来到了本市,并且可能就躲在某一个防空洞里面。民兵组织了几次搜索,都没有发现。

    倒是小孩子们跃跃欲试要去找逃犯,大人们吓慌了,都牢牢看住他们。

    那时,在梦中,他常一个人面对那漆黑的洞口,像对着一面镜子反观自己,又像在站岗,防止小孩子们没有大人带领就跑了进去。

    那隧洞,一旦完工,便不再像是出自施工者之手的作品了。

    地铁也是这样。

    钟声响了。下午五点。年轻人都有说有笑提早走了。冬天,办公室很快就黑了下来。虽然有暖气,但他的感觉却像冰窟。他没有开灯,撑着腮,肘着桌面,缩小的身影渐渐沉没在阴影中,像一具准备制成标本的胎儿。

    这样呆到六点钟,想起该吃饭了,便泡了一包方便面。又捱了一会,七点钟,夜班开始了。他才逐渐亢奋起来。

    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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