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_第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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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第5/8页)

    “请原谅我冒昧地说,您话中偏见太大。”

    “那您为什么还要和安卡结婚?您为什么不在罗兹的犹太女人或者德国女人中间挑一个,为什么不呢?”

    “因为犹太姑娘和德国姑娘里还没有一个我喜欢到可以和她结婚的地步,要是有的话,我是一刻也不会犹豫的。我没有一点种族的偏见,我认为那都是旧思想残余。”他一本正经地说。

    “您多傻啊,您光会用理智的眼光看问题,您不关心未来,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不关心子孙后代。”她搓着两只手大声地、带着愤怒、威胁而又表示惋惜的语调说道。

    “为什么?”他简短地问道,看了看表。

    “因为您可能选择犹太女人当您孩子的母亲,因为您对犹太女人没有反感。您看不出那种女人跟咱们完全格格不入;她们不信宗教,不讲伦理道德,没有贵族生活习惯,没有一般女人的特性;她们思想空虚、生活奢华;她们没有良心,出卖自己的姿色;她们都是一些受最原始的欲求支配的动物,是忘记了过去,没有理想的女人。”

    博罗维耶茨基起身准备出去,因为这样的谈话不仅使他觉得可笑,也使他感到气愤。

    “卡罗尔先生,我希望能再见到您,请您帮帮忙,向米耶乔说明这种婚姻的害处。我知道他佩服您,而且您是他表哥,他更听您的话。请您理解我的意思,我一想到这件事就头疼,怎么能想象,一个女地主、穷酸不堪放印子钱的人的女儿在我们这儿充少奶奶。我们的家族已有四百年的历史,遗物、家风很多,怎么容得她。别人又该怎么说三道四呢?”她痛苦地叫了起来,同时伸出整条胳膊指着那一排在幽暗中象黄斑点一样影影绰绰的骑士和议员的头像。

    博罗维耶茨基狡黠地笑了,然后用一个指头在两个窗口之间摆着的长满绿锈的甲胄上划了一下,便迅速地有板有眼地说道:

    “僵尸,考古学只适用于博物馆,在今天的生活中没有闲功夫去管那些鬼怪。”

    “您还笑呐!你们大家都嘲笑过去,都把灵魂出卖给了金牛犊。你们把传统叫做僵尸,把贵族习惯称为偏见,把德行说成是可笑和可怜的迷信。”

    “不是这样。只是这些东西在今天都是多余的。过去的荣誉给我销售印花布能帮什么忙!我的那些当城堡首领的祖宗为我现在建厂、寻求借贷能帮什么忙!给我贷款的是犹太人,而不是过去那些总督。整个这一大堆陈谷子烂芝麻——这个传统,就跟脚上扎进去的刺一样,妨碍我大踏步前进。今天,一个人如果不打算给别人当长工,就得摆脱过去的枷锁,抛开贵族的派头和偏见;因为在和没有顾忌、没有过去的牵挂的对手的斗争中,这些东西麻痹意志,懈怠人心。对手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本身就集中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他有自己的手段和目的。”

    “不见得,不见得!我们不必谈这个了。您也许有道理,但我永远也不会让步。我可以给您看看格林斯潘小姐给米耶乔的一封信,是从意大利寄来的。这不算不道德,因为里面有几行字是写给我的。”

    信很长,是以正正当当的商业信札的派头写的,通篇都是对意大利的有点过分的赞赏。

    可是在谈到自己、家庭以及以后要和维索茨基会见时,又充分表现出了伤感、抑郁和怀念。

    “信写得挺好。”

    “夸张、陈词滥调,很可笑。那些赞美的话都是从贝德克尔①书里抄来的,装腔作势,糊弄人。”

    维索茨基进来了,他很疲倦,面色苍白,领带锁得很紧,头发却乱蓬蓬的——

    ①贝德克尔·卡尔(1801—1859),法国书商,著名旅游指南出版家。——原注。

    他为刚才没有能来这儿作了解释,但过了一会,他又走了,因为来了电话,叫他回厂去看一个工人;那个工人的一只手被机器轧伤了。

    博罗维耶茨基也想借机一并告辞。

    “我拜托的事,请您务必帮忙。”她使劲地握着他的手。

    “得先看看情况,也许不存在您预料的那种危险。”

    “上帝保佑,但愿那不过是预料而已。您哪天来?”

    “安卡过两个星期来,到时候我一定陪她来见您。”

    “可是星期天您到特拉文斯卡家去吗?那天是她的命名日。”

    “一定去。”

    她于是在他的前面为他引路,但她在推开儿子会客室的门之后,却又急忙退了回来,使劲地按铃,叫唤女仆。“马丽霞,打开窗户,换换空气。我送您从另一个门出去。”

    她领着他穿过了几间房。这些房间因为拉上了窗帘,显得很暗,房里摆满了老式家具,挂满了肖像和反映历史内容的画,墙上挂着已经褪色和破损的壁毯,充满一片阴郁的、几乎是修道院的气氛。

    “疯女人!”上了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后,他心里想道。他虽是这么想,但又很同情她,而且觉得她的许多看法是有道理的。

    酷热变本加厉了,罗兹城上空弥漫着一层有如灰色华盖般的烟雾。透过这层烟雾,太阳散发着热气,给全城泻下不堪忍受的热狼。

    人行道上的行人无精打采地磨蹭着,马低头伫立,马车行走得更慢了,商店里的顾客也渐渐稀少了。只有工厂在轰隆轰隆地响着,依然不断地施展它的威力。由于千百个烟囱都在吐气,厂房上空便散开了一条条各色各样的烟雾,好象干活过度的机体上流出来的汗水一样。

    博罗维耶茨基热得不亦乐乎,为了解暑,他去喝了一杯掺着白兰地酒的冰镇甜黑咖啡。

    冷食店里凉爽空荡,在帆布棚子前面坐着梅什科夫斯基,他冲博罗维耶茨基十分吃力地抬起了一双惺忪的睡眼。

    “真热啊,是吗?”他伸出淌着汗水的手问道。

    “咳!这么热,早就料到了。”

    “你能不能陪我到城外去喝点啤酒。我一个人不想去,两个人作伴还能有点精神。”

    “我没空,星期天吧。”

    “真是扫兴。我在这儿傻坐了六个钟头,没说动一个人。莫雷茨来过,买卖事搞得他团团转;还有科兹沃夫斯基那个怪人、流氓,他也不愿意。这么热的天,我可真是一筹莫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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