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桥_民国十四年middot;冬m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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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十四年middot;冬m (第5/9页)



    丹丹笑着,挥手:

    “王老公,怀玉哥,切糕哥,我们再见!”

    叔叔在她耳畔骂:“看,到处找你,累得滋歪滋歪的!”

    怀玉笑:“再见。”

    志高努力地挥手:“再见再见。喂喂喂,什么时候再见?我请你吃切糕。真的,什么时候?会木会再来?摇头不算点头算。”

    “我不知道呀。”

    丹丹远去了,三步一湖,五步一跳,辫子晃荡在傍晚太阳的红霞中。少年的心也晃荡在同一时空内。

    初春的夕阳不暖,只带来一片喧嚣的红光,像一双大手,把北平安定门东整座雍和官都拢上了,决不放过。祖师殿、额不齐殿、永佑殿、鬼神殿、法轮殿、照佛楼、万福阁…坐坐立立的像,来来去去的人,黑黑白白的猫,全都逃不出它的掌心。

    “老公,她会不会再来?”志高问。怀玉没有问。他心里明白,志高一定会问的。但怀玉也想知道。

    王老公没答。在人人告别后,院子屋里,缓缓传来算卦人吹笛子的怪异剧事,似一个不见天日的囚徒,不忿地彻查他卑微而又凄怆的下狱因由。青天白日是非分的梦。

    人在情在,人去楼空,这便是命。

    腾腾的节气闹过了,空余一点生死未卜,恍馆的回响。怀玉和志高已离庙回家去。

    中国是世上最早会得建桥的国家了:梁桥、浮桥、吊桥、拱桥。几千年来,建造拱桥的材料有木、有石,也有砖、藤、竹、铁,甚至还动用了冰和盐。

    桥,总是横跨在山水之间,丰姿妙曼,如一道不散长虹。地老天荒。

    在北平,也有一道桥,它在正阳门和永定门之间,东边是天坛,西边是先农坛。从前的皇帝,每年到天坛祭扫,都必经此桥。桥的北面是凡间人世,桥的南面,算是天界。这桥是人间、天上的一道关口,加上它又是“天子”走过的,因而唤作“天桥”

    天桥如同中国一般,在还没有沦落之前,它也是一座很高很高的石桥,人们的视线总是被它挡住了,从南往北望,看不见正阳门;从北向南瞧,也瞧不着永定门。它虽说不上精雕细琢,材料倒是汉白玉的。

    只是历了几度兴衰,灯市如花凋零…后来,它那高高的桥身便被拆掉,改为一座砖石桥,石栏杆倒还保存着,不过就沦为沼泽地,污水沟。每当下雨,南城的积水全都汇积于此,加上两坛外面的水渠,东西龙须沟的流水会合,涨漫发臭,成了蚊子苍蝇臭虫老鼠的天堂。大家似乎不再忆起了,在多久以前?天桥曾是京师的繁毕地,灯市中还放烟火,诗人道:“十万金虬半天紫,初疑脱却大火轮。”

    年过了,大小铺子才下板,街面上也没多少行人。

    两只穿着破布鞋的脚正往天桥走去。左脚的脚趾在外头露着,冻得像个小小的红萝卜头儿。志高手持一个铁罐子,低头一路捡拾地上长长短短的香烟头,那些被遗弃了的不再为人连连亲嘴的半截干尸。拾一个,扔进罐子里头,无声的。只有肚子是咕咕响。过了珠市口,呀,市声渐渐使盖过他的饥肠了。

    真是另有一番景象。

    才一开市,漫是人声,市声,蒸气。连香烟头也盈街都是。志高喜形于色。

    虽然天桥外尽是旧瓦房、破木楼,光膊赤脚,衣衫褴褛的老百姓,在这里过一天是一天,不过一进木桥就热闹了。大大小小的摊棚货架,青红皂白的故衣杂物…

    推车的、担担的,各就各位了。那锅里炸的、屉里蒸的、档里烙的…吃食全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志高走得乏了,见小罐中香烟头也拾得差不多,先在一处茶摊坐下来,喝了一碗大碗茶。口袋里不便,只对卖茶的道:

    “三婶子,待会给您茶钱。”

    三婶子见是志高:“没钱也敞开了喝吧,来吧,再喝。”

    “不了,一肚子是茶水。”

    志高蹲到菜摊后面旮旯儿,小心地把烟头剥开,把烟丝一丁点一丁点地给拆散,再掏出一叠烟纸,一根一根卷好,未几,一众无主的残黄,便借尸还魂,翻新过来。志高把它们排好在一个铁盒上,一跃而起,于他的买卖去。

    “快手公司!快手牌…爷们来呀,快手牌烟卷,买十根,送洋火!”

    —他根本没洋火,事实上也根本没有一买十根的顾客。都是一根一根地卖出去,换来几个铜板。不一会,他也就有点赡头了。

    好,先来一副芝麻酱烧饼油条,然后来点卤小肠炒肝,呼喀呼喀灌一碗豆腐脑,很满足,末了便来至一个劾食摊子前。卖的是驴打滚。只见一家三日在分工,将和好的黄豆面,港成薄饼,洒上红糖,然后一卷,外面蘸上干黄米面,用刀切成一裁一截,蘸上糖水,用竹签挑起吃。

    正想掏个铜板买驴打滚,又见旁边是切糕车子,一念,自己便是丹丹口中的“切糕”啦,马上变了卦,把铜板转移,换了两块裁软的甜切糕,还对那人道:

    “祥叔,往后我不唤志高,我改了名儿,唤‘切糕’。哈哈哈!”

    “得了,瞧你乐鸽子似的!”祥叔笑骂。

    忽闻叮步乱响,有人嚷嚷:“来哪,大姑娘洗澡啦…”

    那是一个满嘴金牙的怯口大个子,腮帮子也很大,脸鼓得像个“凸”字。看来才唱了一阵,嗓门不大,丹田不足,空摆出一个讲演的架势,你无法想像他是这样唱的:

    “往里瞧啦往里瞧,《大姑娘洗澡》!赌,她左手拿着桃红的花毛巾,右手掇弄着涂盆边…哆哆哆呛,哆哆哆呛…”

    大个子站在一个长方形的木箱子旁边,箱子两头各挂了绳子,他便一边响起小锣小鼓小擦,一边拉绳子,箱子里头的一片片的画片,便随着他的唱词拉上拉下。

    “又一篇呐又一篇,《潘金莲思春》在里边,她恨大郎,想武松;想得泪颠连…咯咯,够呛,哈哈够呛…”

    观众们,就坐在一条长板凳上,通过箱子的小圆玻璃眼往里瞧。聚精会神,脖子伸得长K的,急色的。拉洋片的大个子,不免在拉上拉下的当儿,故弄玄虚,待要拉不拉,叫那些各种岁数的贫寒男人,心痒难熬,在闷声怪叫:“往下拉!往下拉!”

    各自挂上羞怯的暧昧的鬼鬼祟祟的笑,唱的和看的,都是但求两顿粗茶淡饭的穷汉,都是在共同守秘似的交换着眼色。

    大个子心底也有不是味儿的愧作,好似虎落平阳——谁知他是不是虎?也许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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