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树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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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11/13页)

测。他又转身离去,把他们扔在那儿,话到嘴边未能出口,惊讶地咧着嘴,露出一排排牙齿。他本想让人们满意,但总是不能。他本想赞成他们呆在那儿别走的主意,但是也办不到。他本想张开嘴宣布:“我来了!”那样,那些人就会窥视他们自己的内心,带着满意的微笑,发现这本是他们的初衷。他们会像五金商店摆着的一溜货物,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可是,他的星在闪烁,明灭不定;他的云在飘忽,满天飞霞。

    沿路,皮博迪大车里要下车的乘客陆续从那些还睡着的人们中间爬起来,活动着僵硬的四肢,爬了下去。很快,车上只剩下奥塞·皮博迪,帕克夫妇和那个捡来的孩子,空荡荡的,越发冷了。他们紧紧地偎依在一起。

    等到奥塞·皮博迪说到了,把他们平平安安送到家门口,那孩子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星光之下,暴露在他的“站台”之上。他站在那里,好像是在等待他的恩人们对他的命运做出什么样的宣判。

    这时,男人正从车上往下搬一样东西。夫妻俩因此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

    “那是什么?”女人满腹狐疑地问道。

    “是个澡盆,”丈夫说。他笨手笨脚,澡盆还没拉出来,呼地一声碰在车厢板上。

    “这有什么用?”她问道。她的声音变得重浊起来,就好像这第二个问题分量太重了。

    “坐在里头洗澡呗!”丈夫回答道。

    “星期日上教堂的时候,把你洗得香喷喷的,”奥塞·皮博迪边说边朝黑暗处吐了一口唾沫。

    妇人说道:“我不知道这个澡盆是你拿回来的。你是怎么弄到这玩意儿的?”

    “它在那儿扔着,”丈夫边说边用脚尖踢了一下那个空澡盆。他虽然不是故意踢的,但听起来像是故意。“它在那儿扔着,”他说“看起来谁也不想要它。我就拿来了。它总会有点儿用处吧。’

    “哦,”她有点儿疑惑地说。

    那个捡来的孩子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蜷缩在那儿,似乎是为了躲避天上的星光。

    “不管怎么说,”妇人说“我们到家了。”听声音,她被这笔“不义之财”搞得精疲力竭了。

    “把你的手递过来,”她对男孩说。声音重新变得昂扬起来,但也带着一种危险的命令式的口吻。“你自个儿就能跳下来,是吧?你该明自,你已经挺大了。”

    “他当然能,”男人说。他正来回踱步,绕开澡盆,跺着脚。“他壮得很。”

    于是男孩照吩咐,朝他们跳了过去。他们跟皮博迪道过晚安,匆匆忙忙穿过黑沉沉的夜幕,经过一株枝叶丛生的玫瑰,走进一幢房子。

    走进那幢房子里面的一个房间以后,妇人放开孩子的手。那屋子因为一直门窗紧闭,非常憋气,伸手不见五指,一片跌跌撞撞的声音。这时,艾米只想着让自己重新熟悉这个“窝”她在那温馨的黑暗中呼吸着,感到一种慰藉。“哦,我要和他聊一聊,”她在心里说。“不过要等一会儿,抓着他的手,坐在床边,讲讲动物的故事。”她已经知道了她将要捧在手里的那张小脸的模样,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大害怕再失掉他了。眼下她只想着找东西。找火柴。

    男人和女人都在屋里跌跌撞撞地摸索着。

    “火柴在这儿,斯坦,”她说。

    然后,他点着了灯。屋子里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个黑乎乎的铁炉子,炉膛里是些死灰。

    “这是厨房,”男人说。他半开玩笑地、痉挛地用胳膊肘往里面指了指。

    说话的声调不像他。他只是觉得说说话向这孩子解释点什么是他的责任。

    然后,他出去小便,把澡盆放在一间小棚屋里。它就静悄悄地搁在那儿。帕克夫妇总是为这个澡盆感到不安。

    女人带着一种权威和宽慰,在她“失而复得”的屋子里来回走着,放着、挪动着一些东西,开始和那孩子谈话。没有她应该有的那种直率和温情,只是谈话。

    “我们要在这儿给你铺张床,”她说。“他一会儿就给你拿一张折叠床,然后给你找床单。不过,我们先得吃点儿东西。还有点冷牛rou。你喜欢、吃牛rou吗?”她问道。

    “喜欢,”他说。

    “有的人爱吃羊rou。”

    “我吃过一次猪rou,”男孩说“上面是一层烤得很好的脆皮。”

    “也许是你爸爸养了口猪,”女人说。她很细心地用盘子和叉子摆出一个图案。

    “是汤普森先生宰了口猪,给了我们一些猪rou。”

    “啊,”她边说边留神听着。“汤普森先生给的猪rou,是吗?”

    可是男孩又把自己封闭起来,显得十分谨慎。好像他已经下定决心,就从这个夜晚开始,从乌龙雅那家rou铺外面开始,重新创造一个自我。

    很快他们便都坐下,保持着各自的静默,吃起东西。男人和女人咀嚼着食物。他们用一种满意的眼光瞅着屋子里的摆设。他们都不再去想那些让人兴奋得或者让人羞愧得难以承受的事情。在这个房间里,许多东西都是他们自己双手制作的、磨损的。这是些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事物。

    但是这些东西哪一样都不属于这个男孩。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他那份牛rou和一些在牛油里很快炸好的凉土豆。他坐在那儿,看起来很瘦弱。过了一小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玻璃,半遮半掩地拿在手里坐着。

    “那是什么?”吃过东西,他们心满意足地问道。

    “是块玻璃,”男孩说。

    “可怜的孩子,”女人在心里说。“我要跟他说话。不过,呆一会儿再说。”

    她不得不排遣那些令人伤心的回忆。至少要排遣一点儿。

    男人想起他的奶牛。但是在他心底,依然涌动着那浑黄的洪水,浮现着被洪水堵住了的房门,还有那架扔在“孤岛”上的缝纫机。

    “啊,”他说“不知不觉快到挤奶的时候了。”

    于是他们一起开始上床睡觉。小男孩按照他们的吩咐,在厨房里睡。他什么都按他们说的去办。

    “晚安,斯坦,”女人说。“啊,这一天!”她把唇贴在他的唇上。她是他的妻子。她的唇湿润润的,那么熟悉。当他用肘子撑着久起身子,去吹蜡烛的时候,又想起他在船上坐着时,岸上居高临下站着的那个女人黑乎乎的身影;想起有一回,他急匆匆走进家门时,那个白中泛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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