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_第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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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8/10页)

着极端的严肃。大家在想象着在可怖的炮火下挣扎着的南京。蒋纯祖是长久地,严肃地凝视着这个人。“那么,你们底部队原来是担任什么职务?”徐道明,希望更明白南京——提到部队,那种深挚的感情便在他心中激动——问。

    朱谷良用他底明亮的眼光看入徐道明底眼睛,然后轻蔑地笑了一笑。

    朱谷良,是在谈话开始不久,便注意了所有的人,而明白了他们——没有人注意到他底这件工作——对于徐道明这种风度漂亮,注重享受的军官(朱谷良觉得是如此),他底感情是淡漠的,可以说,有一种仇恨。但他现在却用他底眼光和笑容在徐道明心里唤起一种友爱的感情来。

    “同志,还是不谈这些罢,各方面都是一样。”他说,沉思地微笑;“中国人生命底价值,是很明白的。”他说,使人们感到,他是常常说这句话的。

    徐道明叹息。从遥远的空际,风暴呼吼着,奔驰近来…“唉唉,南京啊!南京啊!”那个北方人喊叫“南京——啊!”他叫,然后突然发出一种非哭非笑的声音。大家看着他。他低下头,小孩般尽情地啜泣起来。

    第二天黎明,风暴静止,风向良好,木船向上游行驰。它是武装了起来,因为它需要随时防备从岸上或江心来的谋杀。整整一天里,它逃过了四次这样的谋杀;其中有一次是从江心来的:一只载重过度的小汽船驰过,无故地向木船射击。木船没有还击;一个船案受伤。

    夜晚依然有良好的风向,木船继续行驰。徐道明,是表现出那种精明和能耐,镇静地统治着这只木船。他整天没有说一句闲话,全心注意着他底途程。全船是统治着阴沉的空气,令蒋纯祖时常恐惧。而且,他底接近朱谷良的企图——他认为这是一个不小的企图——是失败了。朱谷良整天没有说话,躺在角落里,陷在阴沉的思索中。蒋纯祖带着那种小孩般的感情——这种感情,是表示了这个青年底对人类的企图的——送给朱谷良一个面饼,但朱谷良点头道谢,接过去吃了,没有给出丝毫的温暖。

    天黑以后,木船未点灯,继续行驰。徐道明站到船头去,凝视着模糊的水平线,不时向船尾发出警告的喊声。这个军人,是像一切军人一样,严肃地沉浸到他底艰巨的职务里去了。在这种严肃里,他是淡忘了他底功名心,淡忘了他底身世感伤,而露出一种安静的高贵的态度来。

    他是安静,严肃,凝神,站在寒冷的船头上,凝视远处。木船深夜时驰近芜湖江面。徐道明眺望芜湖,在灰白色的微光下,看见无灯火的,黑暗的,密集的茅屋。宽阔的江面和模糊的水平线是一种荒凉,黑暗的,密集的沉默的城市又是一种荒凉。徐道明带着深挚的情感眺望芜湖,想起往昔在芜湖度过的岁月,并想起脸色疲乏的芜湖的人们。这种想念,和他现在所处的地位,给他一种大的静穆;他感到自己是恰如一个男子站在天地间。

    他想到,在不寻常的深夜里,静静地通过自己在那里面生活过的城市,对于人生,是一种启示,一种悲凉,一种慰藉。他想到,人生常常需要悲凉,悲凉是一种救济。想到自己是孤独而英勇地站在荒凉的天和水之间,通过这个沉默了的,黑暗了的城市,向它致一种慰问,一种盟誓,他感到骄傲。他充分地感到,这种骄傲,是因为在如此广阔的天地间,他还有未来。徐道明在此刻的静穆中是充分地感到天地广阔,正如一个军人所感到的,灰白的天宇和荒凉的大江证实了他所感到的。冷风是扑击着他,在他耳边吹出一种声音;他觉得这是雄伟的人生所吹出的声音。

    但在渐渐驰近芜湖时,他看见江岸上有黑色的,蠕动的,密集的人群,有了怀疑。他想到芜湖可能已被敌人占领。正在他迟疑的时候,他看见有火焰突然从芜湖街上冲了上来,升到天空。这是一朵特别伟丽的火焰,它娇媚而雄劲地舒卷,照亮了芜湖全市,并映在江里。徐道明发出喊叫——徐道明,是在镇静中获得了英勇,大胆地做了决定,发出喊叫,命令全体兵士和船案起来协力划船,冲过芜湖。但同时,从右岸向左岸射出了重机关枪底猛烈的火焰。

    徐道明扑倒,兵士们跑出舱,其中有朱谷良,大家扑倒。右岸底第二架机关枪开始射击,它底火线仅离这只木船五丈远。从左岸,有几只小木船驰向江心,从岸上,从木船上,开始还击。步枪底火花和机关枪底猛烈的火焰在江面闪灼,在阴沉的江水中投掷着严肃的,激动的,强烈的光彩和颜色。在咆哮的枪击之下,有了人类底喊声,从左岸驰出的一只木船在右岸的机关枪底火力下倾覆。徐道明在船板上爬走,命令收帆。

    朱谷良,听到这个命令,向舵楼冲去。那个船主,是在舵楼里战栗着,忘记了怎样收帆。朱谷良解下绳索,但不能拉动;枪火是已经在帆篷间穿梭。朱谷良收紧绳索,但徐道明冲了过来,猛力推开他,使绳索放松。绳索从柱上解脱,于是帆篷大声落下,而木船疾速地顺水后退。

    朱谷良转身进舵楼;或许正因为徐道明以那种优越的信心那样地对付了他,他跨进舵楼,推开恐怖得战栗的船主——这个独眼的家伙,发出一种求饶的声音——而抓住了舵柄。他以一种狞猛的眼光凝视前方,猛力弯转舵柄,对于驾船,朱谷良是有着知识的,但因为对那个无用的船主的愤怒,他没有能如意地放下帆来,现在他使船打转,在危险的江上,企图获得全体人类的景仰——朱谷良是淡泊得可怕,但对于这个,却终于无法征服,——而猛烈的,带着那种阴沉的热望,凝视江上的稠密的枪火。人们会感到,朱谷良,是专为在人类底一切危险的场合里逞雄而诞生的。

    有枪火迎击这只打转的木船。徐道明布置了兵士,但命令不还击。枪火连续地射过舱棚,发出各种尖说的,细碎的,可怕的声音。那个船主,被朱谷良推在舵楼角落里,不停地哭着,并呼唤他底藏在舱里的两个儿子。他底家庭和他底家产,遭遇这种厄难,于他是极可怕的。大家曾经认为他是漂流大江的好手;但现在大家看见,对于家庭和家产的焦心,对于给予爱情并给予生涯的寄托的事物的焦心,是怎样的陷一个漂流的好手于不幸了。

    蒋纯祖,在枪火最繁密的时候,和几个船案一同伏在舱里,而以虔诚的感情祷告神明,木船打转后,他爬出舱来,英勇地下了决心,要求徐道明给他一只枪。徐道明愤怒地向他挥手。

    “我已经决心抛弃我底一切!”蒋纯祖以打颤的低声说;他明白抛弃一切是什么意思。

    一颗枪弹射过舱棚,发出破碎的,短促的声音。同时,大家听见江里有求救的,凄惨的喊声。木船疾速地顺水流走,那种求救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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