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_第十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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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第11/12页)

准备了起来。但蒋淑媛和蒋少祖都没有来。蒋淑媛因为身体不大舒服:她要meimei到她那里去。蒋少祖则根本没有回信。

    蒋纯祖也没有到飞机场去。蒋纯祖觉得蒋秀菊底信是过于天真——但现在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非常冷静,虽然心底偶尔也因jiejie底到来而有温柔的感情。蒋秀菊到来的那一天,他恰好接到了孙松鹤底长信。上午他还相当的有兴致,下午,接到了信,他就逃上楼去了。

    到飞机场去的,只有傅蒲生全家。傅钟芬也去了,并且紧张地装扮了起来。蒋秀菊底到来,使傅钟芬紧张了好几天。她异常妒嫉蒋秀菊,她觉得,蒋秀菊,所以会这样幸福,并不是因为聪明美丽,而是因为选到了一个良好的丈夫。她从母亲房里取出了蒋秀菊底照片来,偷偷地对着镜子拿它和自己比较,证明了这个。她感伤、悲苦、妒嫉,怜惜自己。但正是因为这个,她更崇拜蒋秀菊,并且对蒋秀菊怀着温柔的感情,她准备了很多话预备向蒋秀菊说,她预备向她叙述她底悲苦的命运,不幸的婚姻。她准备,假如说不清楚,就写一封长信给她。在蒋秀菊到来的前一天,她写成了这封长信。但她没有提到蒋纯祖。在感伤的热情中,她简直忘记了这个——她底最初的爱情和接吻——因为,这个,对于她,是太美丽也太痛苦了。在她热情地写信的时候,她想到了童年时代的欢乐,和近三年来的悲苦,并且用巴金底小说底口吻写下来了,但始终没有想到这个。在她感伤地回顾的时候,她底生命在某一个时期有着一段甜美的空白;她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可以填补这一段甜美的空白,因为楼上的那个生病的、不可理解的蒋纯祖不可能填补这一段空白。

    信写好了,悲伤的热情满足了,在安静里,她突然地想起了江汉关底钟声,武汉底合唱队,她和那个人底热情的接吻、哭泣。她咬着牙齿摇头。她严肃地觉得这个是无论如何不能够向任何人提起的,因为它是可羞的;她未意识到,她觉得它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不是因为它是可羞的,而是因为它是神圣的感伤的热情遮盖了这个庄严的回忆,它从此在她心里深深地埋葬了。

    蒋纯祖注意到了傅钟芬底热情,这种热情,他不确实知道它是什么,使他痛苦。傅钟芬穿了最好的衣服,并且卷起头发,打起口红来去迎接幸福的蒋秀菊。早上九点钟的时候,蒋纯祖睡在房间里,听见了飞机底吼声。十点钟的样子,蒋秀菊夫妇归来了,楼下的房间见传来了生动的笑声。

    蒋纯祖睡在床上,用疲乏的、嘲笑的声音和幼小的汪静说故事。小孩们都去了,只有汪静留在家里:蒋纯祖给了他一些饼干。他站在床前,带着一种审美的表情咬着饼干底边缘,严肃地听着蒋纯祖。蒋纯祖告诉他说,有一只免子,遇着了一匹狗。这匹狗一共有五颗牙齿…说到这里,蒋纯祖突然地颓唐了起来,痴痴地望着屋顶。

    蒋纯祖痛苦地喘息着,使幼小的汪静恐怖。

    “五颗牙齿怎样呢,舅舅!…舅舅,你吃饼干!”幼小的汪静说,带着那种丰富的表情。显然他已经不再注意五颗牙齿,显然他本能地企图打破恐怖,并且安慰蒋纯祖。他认为饼干可以安慰蒋纯祖。

    这时蒋秀菊奔上楼来了,推开门,光采夺目地站在蒋纯祖底面前。

    “啊,jiejie!”蒋纯祖坐了起来,喊;立刻垂下头,哭了。

    他决未想到他会在这个jiejie面前啼哭,但这个jiejie底热情的出现告诉他说,在这四年内,他是失去了什么了。“弟弟,可怜!”蒋秀菊说,哭起来,并且走到蒋淑华底照片面前。

    幼小的汪静压抑地啜泣着,偷偷地走到门边。但蒋秀菊,以一种发疯般的热情,把他抱了起来。

    “看mama!认识mama吗?”蒋秀菊哽咽着,说。“jiejie!”蒋纯祖严厉地说。

    “弟弟啊,原谅我太不安静,因为这么多年…”蒋秀菊坐了下来,说,但幼小的汪静仍然严肃地、怀疑而敬畏地看着照片。“哦,达利呀,进来!”蒋秀菊说,放下汪静,抱进她底美丽的女孩来。

    女孩活泼而伶俐,穿着鲜艳的红衣。女孩完全不会说中国话。但懂得母亲底手势。女孩脱开母亲,敏捷地跑到床前。“Morning”女孩清脆地说。笑着。

    “达利啊,这是中国,这是我们底家,这是我们底祖国,达利啊!”蒋秀菊说,流出了快乐的眼泪。

    蒋纯祖惊异地听着她。

    这时候蒋淑珍、王伦、傅钟芬走了进来。王伦尊敬而快乐地问候蒋纯祖,说,从此是回到祖国来了。看见了这种风度,听见了这个,蒋纯祖便明白,蒋秀菊,是如何地爱着她底丈夫了。傅钟芬从来没有进过蒋纯祖底房间。她刚刚走进来,便变得严肃,逃避着蒋纯祖底锐利的眼光。他们底眼睛互相吸引,接触了,在他们两个人底脸上,都有了严肃的、痛苦的表情。傅钟芬走了出去。

    大家都不懂得她为什么要走出去,并且也不注意,但蒋纯祖懂得。

    蒋纯祖请大家下面去坐,他说他即刻就下楼来。“达利啊,这是我们底家,这是我们祖国!”蒋纯祖说,含着轻蔑的笑容,艰苦地穿着衣服。

    “她是哪个?”幼小的汪静走到床前,怀疑地问,指小女孩。

    “她是美国人。”蒋纯祖简单地说。

    幼小的汪静思索着。

    “那么,她…”他敬畏地小声说,指着照片。“你长大了就知道。”蒋纯祖严肃地说。

    “小静啊,这里不是你底家,这里不是你底祖国!”蒋纯祖低语,扶着栏杆吃力地走下楼梯。

    蒋秀菊,并不如蒋淑珍所担心的,穿着袒胸的衣裳到来。她是穿着鲜明的、淡蓝色的布长衫,显得年青而贤良。但大家看出来,在这种贤良里,她是有了那种为那些教会的妇女们所有的尊严的派头。她在美国读了两年的书,现在回来,她预备到成都的一个教会女中去执教。一共有三处聘请她,她挑选了教会女中。她希望能够重温她底少女时代。

    年青的、谦逊的、整洁的王伦,在外交部得到了一个颇为美好的位置。

    没有看到蒋少祖,王伦有些失望,蒋秀菊,是生气了。但她毫未表现这个。她淡淡地向蒋淑珍问了一句,然后就热烈地向大家说话。从飞机场走出来,她最初挽着古板的jiejie底手臂,向她说到她底怀念,其次挽着快乐的傅蒲生底手臂,向他说到旅途底艰难,最后挽着她丈夫的手臂,给他指出重庆底伟大和缺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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