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_第十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十章 (第8/9页)

绝对的反叛。有些青年们,走上了浮华的,绝望的道路,主要的是因为在这条道路上是已经绝对地逃开了那种灰暗、虚脱、无聊。另一些青年们,比方陆积玉,顽固地保留着旧有的道德观点,热情底突破不属于这个范围,或者是,没有碰触到这个可怕的边缘,他们底要求朴素而胡涂。他们具体地感觉到这种生活底灰暗,他们冲了出去——于是他们感受,比较,发现不到较好的生活,而到了他们成为这种灰暗的生活底心灵的时候,他们,再也不能承担新异的痛苦了,就忍受,平静了下来。比较他们底父母来,他们又走了一步,在这里有悲凉的诗歌;看到另一些人们底绝望和毁灭,他们恐惧地站住了。旧的,现成的,比新的,未可知的,容易得多,青春底热情和怀疑底扰乱不久就过去了。现在,对于陆积玉,这种反抗是实在的,它不是精神的,然而是绝对的。陆积玉用她底全副精神来反叛,虽然在后来,她更怜恤她底母亲,觉得母亲底劝告是完全对的。尝到了人生底辛辣和悲凉,她便怀念故乡了,这个故乡,并不全然是丑恶的。

    陆积玉继续和几个同学通讯,每次都要她们替她找一个工作。她说她什么事都愿意做,即使当女仆也可以,只是不愿蹲在家里。十一月下旬,一个朋友介绍她到重庆底一个机关底会计科里去当录事——她马上就答应了。到了现在,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她了。

    沈丽英凄凉地,爽快地答应了,因为女儿已经到了这样的年龄,因为家境太恶劣。沈丽英替她筹措了路费;临行的时候,陆牧生和她长谈,告诉她说,人世是险恶的,在任何地方都不能信任别人,在任何时候都要见风转舵。

    mama告诉她说,一个女人底生活,是艰难的。沈丽英哭了,她说,二十几年来的苦重的负荷,她现在能够略微放心地卸下了。显然她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那个不幸。她底这种激动使姑妈痛苦起来,老人愤怒地责备她,说她不应该在女儿面前如此。

    陆积玉现在是完全的感激…。但她底外表坚持而冷淡。她非常的惊慌;她假装喝茶,用茶杯遮住脸:因为,假如不这样做,她觉得她就要哭起来了。她迅速地从母亲逃开。在房门前面,她以激动的力量把女孩抱了起来,高高地举起来,并且欢乐地笑出声音。她好久都不能懂得在这个时候她何以会突然地有这种活泼的欢乐。

    她吻小孩,使她狂笑。沈丽英站在门边。感伤地笑着看着她。

    “喊jiejie!喊jiejie,jiejie要走了!”沈丽英向女孩说。“她不走!”女孩嘹亮地说。

    女孩转动眼球。首先瞟母亲,然后向上看,最后瞟jiejie。她慢慢地瞟着,并撅嘴唇,显然她知道别人一定会赞美她。女孩底这种卖弄风情使沈丽英怪叫了起来;显然她是故意地怪叫:她是那样地快乐。

    陆积玉说,她要去看一看蒋秀芳。陆积玉在走出门的时候便有了庄严的、冷淡的表情:奇异的欢乐消逝了。她走进工厂,顺着机器间走过去,向检纱间看了一看,走上山坡。天气很阴湿,从简陋的厂房里发出来的声音,是昏沉的。陆积玉想,她要离别了,她迅速地跑上山坡。有两个女工走了下来,停住了谈话,给她让路;她停下来给她们让路。她转身看着坡下的赤裸的水池,她底憔悴的小嘴唇张了开来,颤栗着。

    “经理说的,要裁掉!”女工说,走下山坡。

    陆积玉迅速地——她底脚步沉重——走进宿舍,推开房门。她看见蒋秀芳坐在床铺上,另一个人,一个穿着脏的灰布制服的,瘦削的、头发蓬乱的年青的男子站在窗边。这个年青的男子不知什么缘故向她微笑,他底眼睛异常的明亮。

    陆积玉不看他,开始和蒋秀芳谈话,但仍然感觉到他底明亮的,特殊的眼光。

    “我要走了!”陆积玉说,想到蒋秀芳底生活可能已经有了新的变化;她突然回头,认出来那个男子是蒋纯祖。“啊!”她说“好意外!我不知道是你!”

    “恐怕不认识了吧!”蒋纯祖说,显然有快乐的、顽皮的心情。他是来问jiejie借钱的,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他就兴奋地跑到厂区里面来。人们很容易明白,蒋纯祖,是怀着怎样的思想走进厂区——工厂底待遇和设备是非常的刻薄,他,蒋纯祖,比这还要刻薄。他一点都不想去理解王定和底艰难。“你说你要走了,到哪里去?”他问。

    “重庆。”

    他变得严肃。他沉默着,以透明的眼光凝视着陆积玉底憔悴的嘴唇和美丽的身体。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到我们那里玩去呢?”陆积玉说,有些不自然。然后她坐了下来,不再说话:她本来预备和蒋秀芳长谈的。

    蒋秀芳看着她,笑了一笑,又笑了一笑。然后她好久地抚摸被角,企图把它抚平。显然她觉得困窘,并觉得她对别人有错。

    “我看见你们对面的房子烧掉了,怎样烧掉的?”蒋纯祖问,带着一种矜持。

    “上个月烧掉的。”蒋秀芳平静地说。

    蒋纯祖想了一下:思索她底平静。

    “你们这个房子这样潮湿,”蒋纯祖说,摇头;总之他是对这里的一切,或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竭力地不满“你逃出来的时候,苏州怎样了?”他问。

    “苏州人顶没得出息!”蒋秀芳说,脸红,显然有了兴奋。“日本人一来,就…就归顺了!连店铺子都改成日本名字了!换钱的店,叫,叫两替屋!”

    “两替屋?”蒋纯祖说,发笑。

    “是的。”蒋秀芳说,拘谨地沉默了。“我们多么希望逃出来啊!沦陷区的人,真才希望政府打过去哩!”她说。“那么,现在你觉得怎样?现在怎样?”蒋纯祖迫切地问,笑着。

    蒋秀芳没有回答,显然没有听懂。

    “你现在每天一班吗?你上不上机子?”

    “我不上机子。”

    “一个月多少钱?”

    “够用。”她脸红了。“我也不想用钱。”她温顺地加上说。她重新有拘束。她们沉默很久。

    “我真想不到你会跑出来!…但是很好,我觉得很好!”蒋纯祖说了掠头发,显然因这个meimei底倔强和柔顺而有大的激动。“不过我觉得”他看着这个meimei“不要相信这些哥哥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