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群_第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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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第4/4页)

慢归家,收拾着自己纷乱的思绪,灾难已经撕开了口在前头摆着了,他迅速冷却,仿佛一下子站到天边。呵,原来自己对这一刻早有预感,可能在梦境中设想过多次吧。妻子的方式——写信,才最使他意外,再想想又觉得最符合妻子的个性。每天睡在一张床上,有话不说,却站在遥远的地方写给你看,冷静到极致了么?冷静的夫妻关系还能叫夫妻么?

    苏子昂在抽屉里找到《西洋世界军事史》第二册,心想灾难总是和著名的思想放在一起。他打开夹在里头的信纸,看见字迹混乱,才稍微舒服点。要是字字工整,一笔不乱,他会恐惧的。他站着读它,想关门,但没去关。

    子昂:你和父亲喝酒的第二天,他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难受得真想死去,我太伤心了。你怎么会出这种事?既然有了这种事,你也应该告诉我而不该告诉父亲。因为我与这事关系最大而不是他!当父亲告诉我时,我最难受的就是:不是你在说而是他在说。我百思不解,你这样做是什么目的?如果你勇敢,应向妻子坦白,不必用我们的不幸去折磨老人。

    你怎么还会指望父亲对我保密?你忘了吗?他是我父亲,不是你父亲!

    我太吃惊了,你在这种事上也傻到这种程度,忘了所有的父亲都希望做女儿的幸福。我好多次想和你谈,又开不了口,我在等你主动开口,可你竟然看不见我的心情,你平时的精明到哪儿去了?你粗心得要命!你知道吧,我一直又爱你又怕你,当面说,我一说就乱,就说不下去。你既然不开口,我也不开口,写下来更能表达我的意思。

    我是普通女人,我不能忍受你背着我爱另一个女人。这两天夜里我都睁着眼,你一动我赶紧闭上。我觉得你正在想她呢,你的心根本不在这里。我恨你自私能睡得着,恨你怎么没注意到,我们一家都知道了,在等你开口,你就是不开口。你傻到极点。你夜里说什么梦话我都心惊rou跳,我已经糊涂了,真假都分不开了,我们不能这么生活。请你走吧,立刻离开家,你在边上我没法冷静地想事,你马上走,起码离开一段时间。以前你不是老来去匆匆吗?我希望下班回来时,你已经走了。

    窗帘被风吹开,阳光响亮地落到信纸上。苏子昂注意一下门外动静,尽管全无声息,但他觉得岳父肯定在附近,他在这个家里像身处前沿了。他觉得自己有时比谁都傻,妻子固守着这么大的痛苦竟没看出来。过去,他可一直为自己的洞察力而自豪。即使和一个卓越的、素昧平生的人呆上一会儿,他也能在对方洞察他之前洞察对方,这本领总使他在人际关系方面领先一步。他回到家中就冬眠了,迟钝得像个大伙常说的好人。妻子的抑制力真够骇人了,她怎么没一个泄密的眼神儿,难道女人都这样?他深深感到被伤害的亲人的可怕。

    行李很简单,往手提箱中塞两把就可以了。苏子昂敲一敲岳父的房门,像敲办公室的门。他担心岳父又在给自己打针,那种场面初看没什么,回头想想才觉得太尖刻。门开了,岳父在摆弄苏子昂给他买的电动剃须刀。

    "子昂啊,这东西不错,就是不知道刀片坏了怎么办?"

    "坏了吗?"

    "没有,以后总会坏吧。"

    "坏了再说嘛。还没坏就老想着坏了,用着多不舒服。"苏子昂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不出岳父有任何尴尬表示,于是他自己反而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样看待岳父的出卖。他原以为他俩是朋友,男人之间的苦恼可以私下交流一下。现在看来不是朋友,是亲属,这一来他背叛他就是对的了。而且从来没有将丈夫出卖给妻子这一说法。苏子昂明白自己越认真便越可知。是他误解岳父,他以信任去误解岳父,岳父则一直在俯视他而且俯视着自己的一生,岳父并没有真正不可消化的愧恨。

    "沐兰希望我离开一段时间,我想马上回部队去。坦率地说,在部队呆久了想家,在家呆久了又想部队。"

    "拔腿就走,不解决问题嘛。"

    "是的。"

    "以后怎么办?"

    "我希望再回来。"

    "也好,有危机才有新生嘛,放一放吧,回去好好工作。"岳父过去打开冰箱,提出一只食品袋,"沐兰叫给你带上。"

    苏子昂接过去,里面是面包水果茶蛋,还有切成片的香肠。每次他离家,她都为他准备旅途食品,这一次似乎更多些。他看见岳父的谴责的目光。他想说,这些东西不自然,摔盘子打碗才自然。他终究没说便离开了。

    苏子昂路过幼儿园时,才真正深刻地意识到他是要走了。孩子们在音乐中做体cao,衣着鲜艳生动,闪烁着大大的眼睛,模仿前面的漂亮老师。他找了很久才看见自己女儿,她扑动双臂,弯腰踢腿,认真模仿老师的动作,渴望得到老师的赞扬。后来孩子们一同蹦跳了,把草叶的气息鼓到苏子昂鼻端,他的心一下子掉了。

    幼儿园斜对过的松林内,邻居韩老正在发功收气,双臂圆抱,每一举掌都像从地下拔出千斤之物。他闭着眼皮,眼睛大概长到了手指头上,无论怎么运行,都恰恰从枝中缝隙里滑过。苏子昂欣赏他和松树的交流,看了一会,发现他的气势中蕴含漠视一切的意味。

    苏子昂从两个境界当中走开,手里提着茶蛋什么的。太阳盯信他不放,他逐渐张开了身体,在行瞳中透透气。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可真舒服。他步子越走越快,逐渐进入了他最喜欢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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