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尼娜_十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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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第6/6页)

而正直的人昨天不是还起誓说爱我的吗?难道我以前不是毫无道理地绝望过好多次吗?”紧接着她又自言自语。

    一整天除了到威尔逊那里去以外——这大约花费了她两个钟头的光景——安娜都在想着一切都完了呢还是依旧有重归于好的希望她应该立刻出走呢还是再见他一面那种游移不定的心思中度过去了。她等了他一天傍晚走进自己的房间留下话说她头疼的时候她心里想:“如果他不睬使女的话依然来了那就是说他还爱我。如果不是的那就是说一切全完了那么我就要决定怎么办才好!…”

    夜间她听到他的马车停下来的响声、他按铃的声音、他的脚步声和他同使女讲话的声音。听了以后他就信以为真不再往下问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可见一切全完了!

    死作为使他对她的爱情死灰复燃作为惩罚他作为使她心中的恶魔在同他战斗中出奇制胜的唯一的手段鲜明而生动地呈现在她的心头。

    现在去不去沃兹德维任斯科耶她离不离婚都无关紧要了——全部用不着了。她一心只要惩罚他。

    当她倒出平常服用的一剂鸦片想到要寻死只要把一瓶药水一饮而尽就行了这在她看起来是那么轻而易举以致她又愉快地揣摩着他会如何痛苦懊悔热爱她的遗容可是那时就来不及了。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借着一支烛泪将尽的蜡烛的光辉凝视着天花板下的雕花檐板凝视着投在上面的帏幔的阴影她历历在目地想像着当她不复存在当她对他不过是一场梦的时候他会有些什么感触。“我怎么能够对她说这些残酷的话呢?”他会这么说。“我怎么能不辞而别呢?但是现在她死了!她永远离开了我们。她在哪里…”突然间帏幔的阴影开始摇曳遮住了整个的檐板笼罩住整个天花板;阴影从四处涌来一会聚拢在一起转瞬之间又飞快地飘然四散摇荡起来融成一片接着四下一片黑暗。“死神!”她想。她心上感到那样的恐怖。以致于她好久都不明白她在什么地方她的战栗的手好久才摸索到火柴在点完了和熄灭了的蜡烛那里又点上一支蜡烛。“不怎么都行只要活着!要知道我爱他!他也爱我!这都是过去的事会过去的”她说感到庆幸复活的快乐的眼泪正顺着两腮流下。

    为了摆脱这种恐怖她急急忙忙跑到他的书房去。

    他在书房里睡得很酣畅。她走过去举起灯照着他的脸凝视了他好久。现在在他沉入梦乡的时候她爱他一见他就忍不住流下柔情的眼泪;但是她知道万一他醒过来他就会用那种冷酷的、自以为是的眼光望着她她也知道在还没有向他诉说爱情就非得先证明全是他的过错不可。没有惊动他她回到自己的寝室服了第二剂鸦片以后天快黎明的时候她沉入一种难过的、梦魇纷扰的睡梦中始终没有失掉自我的意识。

    早晨那场在她和弗龙斯基结合以前就曾出现过好多次的恶梦又来临了惊醒了她。一个胡须蓬乱的老头正弯着腰俯在一种铁器上在做什么一边用法语毫无意义地嘟囔着;就像梦里常有的情形一样(这就是它恐怖的地方)她感觉得那个农民并不注意她但是却用这种铁器在她身上干什么可怕的事。她吓出了一身冷汗醒过来了。

    当她起床的时候她回想起昨天就像坠入五里雾中一样。

    “生过一场口角。以前也生过好多次的。我说我头疼而他没有来看我。明天我们就要离开。我得去看看他好作动身的准备”她暗自寻思。听见他在书房里她就去找他。在她穿过客厅的时候听到一辆马车在前门停下的声音从窗口望出去她看见一个戴着淡紫色帽子的少女从马车窗口探出头来正对按门铃的仆人吩咐什么。在前厅里谈了几句以后有人上楼来了接着她听见弗龙斯基的脚步声在客厅外面走过去。他很快地走下楼去。安娜又走到百叶窗前。他正走到台阶上没有戴帽子走到马车跟前。戴着淡紫色帽子的少女递给他一包东西。弗龙斯基笑着对她说了句什么。马车驶走了;他又迅地跑上楼来。

    遮住她心灵里的一切云雾突然消散了。昨日的千思万绪又以新的剧痛刺伤了她的痛楚的心。她现在怎么也不明白她怎么能够这样低三下四居然在他的房子里跟他一起过了一整天。她到他的书房去说明她的决心。

    “是索罗金公爵夫人和她的女儿路过这里她们从manet那里给我带来了钱和证件。昨天我没有收到。你的头痛怎么样好些了吗?”他镇静地说不愿意看也不愿意理解她脸上那种阴沉忧郁的神色。

    她站在屋子中间不声不响地、聚精会神地凝视着他。他瞥了她一眼皱了一下眉头就又读起信来。她扭过身去慢腾腾地从房里走出去。他还可以把她唤回来的但是她走到门口他还默不作声只听见他翻动信页时出的沙沙声。

    “喂顺便提提”她已经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我们明天一定走是吗?”

    “您走我可不走”她说转过身对着他。

    “安娜这样过下去是不行的…”

    “您走我可不走”她重复说。

    “这简直受不了啦!”

    “您…您会后悔的!”她说着就走出去了。

    被她说这句话的那种绝望神情吓坏了他跳起来打算去追她但是想了一想又坐下了他咬紧牙关愁眉紧锁。这种在他看来是不像话的、用意不明的威胁使他大为激怒了。“什么我都试过了”他想。“只剩下置之不理这个法子了”于是又开始准备乘车进城去再到他母亲那里请她在委托书上签字。

    她听见他在书房和饭厅里走动的脚步声。他在客厅门口停了一停。但是他没有转到她这里来他只吩咐了一声他不在的时候可以让沃伊托夫把马牵走。随后她听见马车驰过来大门打开了他又走出去了。但是他又回到大厅里有什么人跑上楼去。这是他的仆人来取主人遗忘了的手套。她返身走到百叶窗前看见他看也不看地接过手套用手拍拍马车夫的后背对他说了句什么。随后并不抬头望望窗口就以他那种惯常的姿态一条腿架在另外一条腿上坐在马车里一边戴手套一边就在角落里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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