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传_第十九回亦真亦假悬崖撒手非雾非花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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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回亦真亦假悬崖撒手非雾非花 (第5/5页)

字,知道王夫人去了,忙爬过去磕了几个头,也顾不得等住持宣号,也顾不得给邢夫人、薛姨妈等见礼,便放开声音大哭起来。宝钗也撑不住哭了,薛姨妈更是哭得长一声短一声,几乎喘不过气来,岫烟一旁扶着,一边给他抚背,一边自己却也不住拭泪;邢夫人、尤氏等自出府来受尽苦楚,况且贾赦、贾珍俱埋身异乡,尸首无归,自己百年之后,更不知归葬何处?想起多少辛酸委屈,早哭得言语不得;刘姥姥更是撒开手脚,坐在地上拍腿大哭,巧姐儿便也哭了;王仁、贾琮等先还想着劝众人尽了礼再哭,奈何那些人也有借他人眼泪洒自己悲伤的,也有真心思念王夫人的,也有见景生情感伤啼泣的,都各自放声大哭起来,那里劝得住。

    一时祭毕,便在庙里后院敞厅摆了几桌素席谢客,豆角、金针、百合、藕片,摆得满满当当,虽非海味山珍,倒也整洁齐备,另有一坛韶酒,一坛花雕。众人不免七嘴八舌,议些别后情形,又争问湘云这些年去了那里,如何过活。湘云不愿多言,只说投靠了一位远房亲戚,在桂边住了三四年,上月方才回京。又问众人可有史鼎、史鼐两位叔叔消息,众人都说没有。散了席,岫烟意思要宝钗回去住几日散散心,宝钗却要湘云同他回紫檀堡,又说:“袭人三不五时念叨他,等下见了,不知兴头成什么样呢?”又催着湘云收拾。湘云笑道:“我那里有什么东西好收拾,不过几件随身衣裳,跟师父说一声儿就好走了。”果然只拿了两件衣裳,随便包在包袱里,跟宝钗出来。

    两人同了车,路上宝钗细问究竟,那湘云一行哭,一行说,这方说了个大概。原来那年卫若兰战中失落,生死不明,史、卫两家又互相推责,弄到殿前对质,闹得僵了,史鼐便欲毁婚,要替湘云另择一门亲事。那湘云却因为彼此已经换了庚帖,下了文订,早成朱陈之盟,岂为秦楚之念,作那“摇曳蝉声过别枝”的行径?便不肯负约另嫁,索性也不随叔婶回京,便在桂边投了个尼姑庵暂且住下,打听等候那卫公子消息。这些年四海为家,风里雨里,竟踏着海沿子寻了一个遍,就连几个海岛上也或是雇人,或是亲往,都一一打听了,却连片言只字也无,盘缠早已都用得尽了,只得回来京中,才知道贾府已经大败,子弟*云散,只得来牟尼院借住。若不是宝钗做法事,只怕一百年也不得遇见。

    宝钗听了,不禁又抚泣一回,说着,紫檀堡已到了。湘云进来一看,只见院落虽不甚大,倒也房屋高朗,台砌宽平,中间铺着石子路,扫得一清如水,墙角数株桃树,已成参天之势;下边又有十来盆各色花卉,也有红掌,也有水仙,虽是冬清岁寒之际,却也含苞吐蕊,春意盎然。那袭人正在院里晾衣裳,看见湘云进来,猛然打了一个突,脸上似哭似笑,不敢认的样子。湘云笑道:“好花大jiejie,打小儿一块长这么大,这才嫁了人几年,就不认得我了。”

    袭人听出声音来,这方确认不错,忙上前一把抓着叫道:“我的姑娘,你怎么瘦成这样儿了?”便哭起来,手拉着手问长问短,知道他回京不久,尚未找到史家叔叔,便又苦留他住下,朝夕相伴。湘云辞道:“三五日尚可,却非长久之计。你们偌大个院子,两家人住着已觉拥挤,再添我一个,如何使得?”袭人道:“正是呢,偌大个院子,前后两进,统共住了两家人,再添你一个,有何不可?”湘云笑道:“几年不见,你学得这般油口滑舌起来,到底夫唱妇随,家学…”说到此,急忙掩住,不觉飞红了脸。袭人便也脸红起来,宝钗瞅着湘云叹道:“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这样有口无心的。”众人一笑作罢。

    晚上宝钗在后院灶房又置一席,请湘云坐了首位,湘云再三不肯,袭人死活拉着坐下;宝钗对面相陪;袭人、麝月两个打横。说一回舟楫辛苦,风波险恶,又说一回人情冷暖,世事沉浮。那湘云原爱说话,况他经历也比众人不同,越发说得绘声绘色,如描如画,说到惊险处,钗、袭、麝三人都觉聚精会神,暗呼侥幸;说到伤心处,又都拿着绢子拭泪不止。

    眼见月色映窗,疏枝如画,已是三更时候。袭人欲往隔壁收拾厢房,湘云忙拉住道:“不必穷忙,我不过略耽一两日,同宝jiejie睡便了。”袭人也因宝玉衾枕被褥都还未曾收,被他看见不便,正觉踌躇,听了这话,便说:“既这样,就罢了。且挤一晚,明儿闲了再收拾。只怕奶奶劳神。”宝钗笑道:“不过一天半日,有何不可?”袭人听这话,竟没有留湘云长住之意,倒觉诧异。再看湘云,倒只是疏疏然不以为意,便也只得按下疑窦,收拾杯盘,各自歇息。

    湘云来至宝钗房中,只见一张藤床,一座镜台,再有近窗一张桌几,不用髹漆,木纺肌理如画,此外更无长物,暗暗点头叹了两声。二人躺在床上,不免又说一回抄检、分家、贾母仙逝等事,及湘云问起宝钗婚后诸节,却只三言两语带过,反问他今后打算,还是要往金陵去寻叔叔婶娘呢,还是在京长住。湘云道:“若回金陵去,他们必定又要说些婚姻无望,不如问媒另嫁等事,倒烦心。不如就在牟尼院住着,还落得耳根清净。况且卫家也在京里,倘若他有消息时,也就近打听得明白。”宝钗点头赞叹:“难得你竟有这样心胸志气,我倒不好劝你。”湘云笑道:“所以我说jiejie最知道我。”二人又说一回,直到五鼓敲过,头遍鸡啼,方才胡乱睡了一觉,起来梳洗。正是:

    乍离乍聚寻常事,忽喜忽悲难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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