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延赤中短篇作品_四个秀才一台戏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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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秀才一台戏 (第12/19页)

是各种形状的砚台。

    康生打开一个盒,用两手取出其中的砚台。

    “你们看,这是人类化石做的砚台。”康生嘴巴一抿,脸上漾起一层浅笑,掀着眼皮点点头,表示无虚言,表示得意自豪。

    那砚台白里透粉晕,有石英一般的剔透感和黄釉一般的润泽感。康生以手指代墨,在砚里做研墨动作:“涩不留笔,滑不拒磨。别以为人骨化石作砚只是摆样子,真使用起来,既不伤笔,下墨又得力。”

    在一阵喟叹惊漾声中,康生带着暗暗自喜的神情等候客人们都“惊”个够。家有宝砚无人知,在他看来大概也算衣锦夜行吧?他乐得让客人开眼。

    “看看这个,这是两亿年化石所做的砚台。”康生又打开一盒,接着便眯细了双眼,欣赏那意料中的新起的惊叹赞羡声。

    “好了,再看看这块。”康生不慌不忙再开盒取出一方砚台“这块,这是五亿年化石做的砚台。”

    于是,惊叹之声以更大的势头涌起。康生耷拉着眼皮,目光轮替在客人们脸上稍触即离,频触频离,那神情仿佛沉浸在一种美妙无比的享乐中。

    半小时后,客人陆续回到客厅。康生点燃一支香烟,在沙发里坐好,深深吸一口,目光闪烁地环顾一圈,脸突然阴沉下来,眉宇间冒出一股萧杀之气。

    “夫子一来,全打乱了。咱们还拾起开始的话题吧?”他的目光已经像冬天的寒星一般冷气逼人,望住胡昭衡问“昭衡同志,杨献珍搞了许多黑窝子,你们天津党校就是他在全国的窝子之一。”

    胡昭衡没做声。他是市长,不是市委书记,对党校情况确实不知底。

    “杨献珍这个人很坏,我早就看透这个人了。”康生一旦开始攻击人,习惯将左臂端起,臂肘贴紧肋部,讲到激动处手臂便开始抖,越抖越要贴紧肋部。“他在较长一段时间蒙蔽了许多人,无非是靠了他的所谓四大资本。但他骗不了我。”

    康生稍作停顿,他激动起来痰也多。他不像有人那样激动起来瞪眼睛冒火星,而是眯细眼,目光像冬夜的星星一样寒冷锐利;脸孔也并不涨红,而是变得青灰,愈显阴森。他就那么一边下大力气从肺里往出咳痰,一边用手绢捂在嘴前防止痰星四溅,一边有声有响地朝痰盂里吐,一边大嘴不张地咬着牙根讲话:“他骗不了我!第一,自称什么哲学权威。什么权威?他其实连“会有无谓之元”①也不清楚,他是什么哲学权威?第二,标榜什么延安传统,他的延安传统,就是饶漱石、习仲勋派俞凯丰去当党校校长,赫鲁晓夫抓我们的党校。第三,就是他那十六字方针,学习理论,联系实际、提高认识,增强党性。他是在意识形态上大搞两面手法的典型:宣传马列主义而反马列主义,宣传毛泽东思想而反毛泽东思想。第四,就是老党员。其实他从1941年就写文章反对毛主席,这就是他的老党员…”

    ①照胡昭衡日记抄来,笔者不懂。

    客人们只是听,什么也不讲,也不好讲。串们是聊阔天的,搬出这么敏感、尖锐的政治问题,意识形态问题,大家都有些无所措手足,而且也不了解背景和上面的矛盾由来。

    胡昭衡和广东来和客人互相望望,好像目光没处放;胡锡奎打量着房间,目光最后落在客厅挂的那块“三洗堂”横匾上。

    康生似乎发泄够了,用手绢擦擦鼻子和嘴,去端茶水杯,曹瑛看出客人的尴尬,讲一声:“说点轻松的话题,又不是开政治局会。”

    康生发现胡锡奎望着“三洗堂”出神,便借机换了轻松些的口气轻松些的话题。

    “我这三洗,叫洗目洗耳洗心。”他用手指点横匾“洗目,要看全面;洗耳,要兼听;洗心,要思想改造,要反省。所以我自号三洗老人。”

    胡昭衡起身细看匾上的三个字,心有所动。自己年轻时曾动脑子想个笔名“胡蛮”康生应知天命了运动脑子想个笔名“鲁赤水”去和“齐白石”相对。心动嘴张,脱口就说了一句“康老其实不老,心年轻;老人就淡漠了,干什么都没兴趣,年轻人才会动脑筋想出三洗堂…”

    “康老的字真是入木三分。”一位客人极尽赞誉之词。

    康生已经随大家立起身,对这种目光集中“三洗堂”似感不自在,说:“伯达同志是秀才,他的字不错,刚为于立群同志写了一幅。”

    他从桌案上一卷纸里寻翻,找出陈伯达为于立群所写“女书家”展开来请客人们欣赏。

    当客人们围到“女书家”周围议论时,康生轻扯一下胡昭衡衣袖,走开两步,耸了一下肩膀,略带赧颜地望望厅上挂的横匾说:“我刚才讲三洗,那是公开的说法。你是夫子,不瞒你,其实内幕还有洗牙洗脚洗屁股。”康生自谑地点点头“牙不好,不洗常容易肿痛;不洗脚我睡不好觉;不洗屁股就什么事也干不成,我痔疮严重…”

    十月是北京的黄金季节。天空蓝得醉人;白云轻柔,惹人还想无边;空气从来不曾这般透明,目力所及,远山近楼、树木,甚至大烟囱上的避雷针,都将最细致的形态以非常的清晰显露出来。

    胡昭衡放下电话,一种莫名的愉快一阵又一阵涌遍全身。陈伯达来电话请他去家里吃午饭,并且派专人来接他。愉快不在于吃饭有酒,而在于见面和聊天。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秀才交往”成了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他翻开日记。这本日记很厚,已快写满一本。从1964年10月22日到1965年10月14日,近一年的日记,数,数,与陈伯达见面多,达三四十次;然后是周扬,几乎每月都能见一两面;再次便是康生,应约去康生家就三次,按照日记本所剩页数计算,这个厚本子大概够他记到年底,那么这个日记本就太有价值了…

    胡昭衡翻阅日记很快,脑子转得更快,逝去的日月,逝去的事件,逝去的音容举止像电影一样在脑中闪过。他一向感觉看日记比看电影过瘤,因为这是活的亲自参与的“电影”

    这种快速的阅读浏览,忽然使他有了一种新发现,并且为此而怦然心跳。正象看电影,孤立的一个镜头只能看出形象,连续的镜头就会活跃出情节、故事和思想。

    他惊讶地发现,交往最多的三个“大秀才”除了琴棋书画有一致的兴趣,其他的生活、工作与思考,都是沿着各自完全不同的轨道向前展开,那努力的方向决不是一个。

    传统上,人们都以为陈伯达是“党内理论家”可是边看日记边回想,他几乎没谈过什么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几十次见面不曾专意谈一次理论。1964年他在小站搞“四清”蹲点,还讲讲阶级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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