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天狼/朱苏进_第三只眼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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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只眼 (第1/22页)

    第三只眼

    “班长,讲人鬼的故事吧。”

    “你不怕吗?”

    “怕,可我又怕又想听。”

    “好累呵…。”

    上篇

    南琥珀和司马戍合拖一具无齿木耙,并肩在海滩上跋涉。他们身后,木耙拖出一道宽约两米、不停地延伸着的平滑沙带。沙带紧贴着海,海水却够不着它,又一鼓一鼓地老想够着它。南琥珀和司马戍手坠在背后,象被紧缚着,这使他们浑身涨满力气。上身前倾,负重乌龟般的头颈长长探出去,似要从身上跳开,似要扑前去咬。

    任何上岸或者下海的生物,都会在沙带上留下足迹。

    沙带执拗地要把大海裹住。

    一

    南琥珀不用回头,凭手掌的感觉就拿得准身后沙带合格。深约寸许,不偏不斜。左边是太阳,右边是大海,潮水爬到距沙带几寸远的地方,伏身迟去,抛下一大片泡沫劈劈噗噗熄灭。面前沙滩上的脚印,全是人们白天留下的。他从这些乌七八糟深深浅浅的脚印窝子里,不费劲儿就能瞧出是男是女,瞧出孤独者的沉思:跛的倾斜、老人的疲乏,还有好些肥臀坐出的坑儿,随意推起的沙枕头,融化的烟蒂,…老瞅着这些,真丑。丑得久了,他就发木。倒是狗的足迹好看,一只只小酒盅似的,挺规矩。

    大耙把所有的足迹统统耙平,随即流出一条轻软沙带。

    南琥珀的解放鞋掖在腰里。每一步,他都把脚趾努力张开,深深踩入沙中。若有一着踩中蓄透海水的细沙,那舒服得要叫娘,脚象是化掉了,另有一样东西在下面偷偷动。他和司马戍配合得非常协调,以至他觉得竟是自己一人在拉沙带。换个人来配合就受罪了,步子短半寸,沙带就歪。落脚深浅不一呢?那沙带就成了鬼啃出来的。你没法让他明白他的步子有多索,那得花半辈子功夫。与其花那功夫,不如自己也迈他那种矗步子,也能拉出条合格的沙带。配合嘛,你若老去纠正人家,才蜜呐;你若会适应他的蠢,倒是个小小乐子和两两谐调。和司马戍拉沙带,就是和自己另外一半嵌合,听他的呼吸就知道了。

    “歇会吧。”南琥珀说。

    两人同时在右脚站住。似乎感到热,彼此站开些,竞有些不自在起来。

    南琥珀回望沙带,薄暮中,沙带恍榴在动。那是海水动的缘故,把沙带推来拽去。但愿明天早晨这条沙带上没有脚印。

    “八班的防区比我们起码短二百米,”他说。并不指望司马戍回答。

    最好别从我们这段下海。妈的,足足比他们长二百米,军犬还归他们用。而逃犯呢,倒可能从这块下海。明天一查到脚印,祸事就来了。放跑了一个,哼哼,上头要把我们敲打一年。不,不止一年。非得等到你立功,人家才不提以前的事。

    “今夜不知谁立功。”南琥珀一笑,仍然不指望司马成回答。

    “就剩一支了,你要不要?”司马戊拘出个瘪瘪的烟盒,口朝上,递到一半不再递了。

    “要!”

    南琥珀不想抽烟,但是司马成那讨厌的姿式惹得他非要不可。他说:“要,早想支烟抽啦。别掐断,轮着抽吧,少出个烟头,每人可以多抽两口。”

    司马戍手一扭,把烟卷掐断,递给南琥珀半截。

    南琥珀想:他才不愿两张臭嘴在一支烟上抽来抽去呐…

    “你裤袋里放什么东西老碰我大腿。”司马戊望着大海说。烟卷沾在他嘴上,怎么说话也不掉,烟缕从鼻孔钻进去。

    你那宝贝大腿碰不得?南琥珀想,老碰我大腿。哼哼,大腿!

    噗,南琥珀把熄灭的烟头吐掉。从裤袋里掏出只鹅蛋大的铜龟,托在掌中:“喔——”

    司马戍两眼顿时凝定,盯住它,舌头在半张的嘴中冒热气,夕阳停留在脸上,海水似的放光,忽然,他两眼变得极其温柔了。喃喃地发出些惊叹,脸上现出少有的痴色。微微摇头。

    南琥珀把铜龟举到夕阳同高:“我探家时带回来的。…二姐出事后,家里想把它当废铜卖掉。哪能卖几个钱?我偏偏喜欢这丑东西。我拿来了。”

    南琥珀手掌一翻,让它跌落到沙滩上。几乎同时,司马戍也跌坐到沙滩上,倾身看它:“活物呵,小乖乖…”

    “你别想太多。”

    “班长,我拿我最好的东西和你换。”

    “说了,别想得太多。”

    司马戍捧起小铜龟,呆片刻,仰面道:“我拿我换它!怎样?”

    “什么意思?”

    “你懂。”

    “就算我懂,你也得再说一遍哇。”

    “在我服役期间,整个人都交给你了,死心塌地!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不…”他轻轻道“和你为难。说实话,我这个兵还是不错的。”

    “假如我不把它送你,你就不听我的吗?”

    “当然也得听,你是班长嘛。”

    “是不是?你没拿任何东西和我换。”

    司马戍面容冷硬:“两种听法不一样。”

    南琥珀抓住木耙把手。司马戍急忙捧着小铜龟站起来,兴奋地望他。

    南琥珀侧身道:“放我裤袋里。”

    铜龟又落入他左边裤袋。两人又拉起沙带。小铜龟钟坠般在两人中间晃来晃去,每一步都碰到司马戍那条碰不得的大腿,他呼吸低且粗,弯着铁似的头,半闭眼。

    小铜龟活物般在袋中乱扑乱跳。两人都死撑着不语。

    “你拿去吧。”南琥珀说。

    他们没有停步。南琥珀感到一只手伸入他裤袋。候地,重物感没了,小铜龟被司马戍取走,放入他自己的另一边裤袋,那里离南琥珀远些。南琥珀的心裂开似地呻吟一声。

    又走了许久。司马戍道:“班长,老书上有句话‘大赠无谢’,知道吗?”

    南琥珀几乎是愤怒地问:“你干嘛那么喜欢它?”

    “说不清楚呵…”脚下沙滩渐渐变硬,泥土从沙中凸现。他们走到防区尽头,把木耙从沙里提起来。一尊半人高的水泥碑竖在他们面前。正反两面都楔有中、英、日三国文字:军事禁区,非经允许不得入内。中文字大,红漆,、占据水泥碑上面一半;英文日文字小些,白漆,占据水泥碑下面一半。南琥珀瞧出它有些倾斜了,顶部破去一角,被人零打碎敲的。他心里怪凄冷,它有何罪呢?没它时,这里只是块普通海滩,人迹不比别处多。自从把它一立,沙滩上的脚窝儿反而多起来了。它阻挡人也诱惑人哩。让入一见心头便突突的,挤着命也要进来一游。随后才知道这里头和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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