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卡门青_第五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第五章 (第1/5页)

    第五章

    我生活中另一个时期如今来到了,表面看来比以往更加动荡、更加光怪陆离,或许可以写成一部篇幅不大的时髦小说。我本该谈一谈自己怎样成了一家德文报纸的编辑,怎样给我的笔和我这张恶毒的嘴太多的自由而遭人吹毛求疵和恶意刁难,我怎样获得了酒鬼的恶名,末了在大闹一场之后辞去了编辑职务,被派往巴黎去当通讯记者,又怎样在这个该诅咒的巢xue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放狼子形骸之外。

    可是我要在这里耍弄一下我的读者中可能会有的龌龊小人,故意略而不谈这一段生涯。这决计不是什么胆怯。我承认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走上歧路,见过各种各样的肮脏事情,自己也陷进去过。从此以后,我便同放狼文人的罗曼蒂克格格不入了。诸君也理应允许我保持洁净和善良,这本来也是我的资质。过去的那一段岁月就让它过去吧,往事何必回首!

    一天晚上,我独坐林中,考虑着我究竟是离开巴黎呢,还是干脆了却此生。我想着想着,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这是许久以来的头一回。我盘算了一下,自己牵挂无多。

    但此时,我突然在清晰的记忆中见到了久已过去、早被遗忘的那一天——一个夏日的清晨,在山区家中,我见到自己跪在一张床前,床上躺着我的母亲,正遭受着死亡的痛苦。

    我震惊了,我羞惭了,怎能这么久不再去回想那个清晨?!愚蠢的自杀的念头消逝了。因为我相信,任何性格严肃而行为并未完全越轨的人都不可能夺去自己的生命,何况他还曾目睹过一个健全善良的人的生命之光如何熄灭。我见到母亲再次死去。我在她的脸上见到死神无声而严肃的劳作。死神使她的脸变得高贵。他,死神,有一副严厉的面孔,但又象一个小心翼翼地搀着迷路的孩子回家的父亲,既威严又宽厚。

    我恍然大悟,原来死神是我们聪明而又善良的兄弟,他知道准确的时辰,我们大可放心,时辰一到,定能见他站在我们的面前。我开始懂得,痛苦也罢,失望也罢,忧愁也罢,都不是为了使我们灰心丧气,使我们变得既无价值又无尊严,而是为了使我们成熟起来,改变形象,焕发神性。

    八天以后,我把箱子托运到巴塞尔,自己步行穿越法国南部美丽的一角。对不幸的巴黎岁月的回忆,原来象一股恶臭似的紧追着我,如今我一天天地感到这段回忆淡薄了、变成了灰蒙蒙的一团雾气。我出席了一次Courd’a摸ur①。我在宫殿、磨坊、谷仓过夜,同皮肤黝黑、无话不谈的小伙子们共饮他们的暖肚开怀的葡萄酒——

    ①法语:爱情法庭。农村中按古老传统而设,公断男女私情纠纷。

    两个月以后,我到达巴塞尔,衣服破烂,身体消瘦,皮肤晒黑,内心也起了变化。这是我第一次作这么长的徒步旅行,以后还作过多次。从洛迦诺到维罗纳,从巴塞尔到布里格,从佛罗伦萨到佩鲁贾,沿途很少有我不曾仆仆风尘地去过两三回的地方——追随着种种梦想,但还没有一个变成现实。

    我在巴塞尔城郊租了一座小楼,打开箱子,取出我的家当,便开始工作。生活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城市里,又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使我暗暗高兴。同几家报刊杂志的联系还保持着,我必须工作和生活。最初的几周,美好而宁静。渐渐地,旧日的悲哀又重新回来,一呆就是几天、几周,甚至在工作时也不离去。不曾在自己身上感受过什么是忧伤的人,是难以理解这种情形的。我该怎么形容呢?我怀着一种可怕的孤独感。城市和住宅里、广场和街道上的人们及其生活,同我和我的生活之间,始终横着一条鸿沟。哪里发生了一场大灾祸,报上刊登了重大的新闻,都同我毫不相干。庆祝节日,出殡送葬,开设集市,举办音乐会——有何意义?为何目的?我奔出屋门,徘徊在森林里、山丘间、公路上,在我周围,草地、树木、农田缄默无语,悲哀而不倾诉,望着我,无声地恳求我、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想要迎上前来问候我。但是它们仍呆在原处,说不出话来,我理解它们的苦恼,一同分担苦恼,因为我无力解救它们。

    我去找医生,带去详细的文字记述,试图向他形容我的苦恼。他读了,作了询问,替我作了检查。

    “您健康得很,令人羡慕。”他赞不绝口地说“身体一点毛病也没有。读点书,听听音乐可能会使您心情愉快一些,试试看吧!”

    “由于职业关系,我每天都要读一大堆新东西。”

    “到野外去活动活动,或许会对您有好处。”

    “我每天走路三、四小时,假日里至少要加一倍。”

    “那您就得强迫自己同人们交往。您有变成不爱同人交往的危险,而且会越来越严重。”

    “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眼下,您越是不爱交往,就更得强迫自己去同人们接触。您目前的状况还不是病,并不使我担心;不过,假如您再这样消极地懒散下去,总有一天会失去精神上的平衡。”

    这位医生是个明白人,也很友善。他为我感到难过。他向我推荐一位学者,此公府上宾客如云,也算是个知识界和文学界的活动场所。我去了。人家知道我的名字,客气地,几乎是亲切地接待了我,我于是经常登门造访。有一次,记得是深秋凉意颇浓的夜晚,我一进门,只见到一位年轻的史学家和一个非常苗条的黑发姑娘。这个姑娘守着煮茶器,话很多,尖刻地影射那位史学家。过后,她弹了一会儿钢琴。接着,她告诉我,她读过我的讽刺小品,不过压根儿就不欣赏。我觉得她很聪明,但有点聪明过头。没呆多久,我便回家去了。

    在这段时期里,人家渐渐打听到我经常去酒店,而且本来就是一个偷偷摸摸酗酒的酒鬼。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在学术界的先生和女士们中间正盛传着这些闲话。这个让人丢脸的发现丝毫不影响我的交际,反倒使我成为一个求之不得的对象,那原因是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