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卡门青_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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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2/4页)

对于历史、对于疆域辽阔的精神王国的回忆也带到故乡的这间年深月久的老屋里来了。

    我给了父亲一点钱。晚上,我们一同去酒店,那里一切如故,不同的只是酒钱由我付。我父亲谈到星酒和香槟时,便让我来作证,我现在的酒量已胜过他老人家。我问起那个农夫,我当年往他的秃顶上浇酒的那个小老头儿。他好开玩笑,会耍花招,但他早已去世,他讲过的那些笑话也快被人遗忘了。我喝着沃州酒,听别人闲谈,也讲了一些见闻。我同父亲穿过月光回家去时,他醉醺醺地继续边讲边比划,我真被他迷住了,这样奇特的心情我以前还没有过。我一直被往昔的人物形象围在中间,康拉德舅舅、罗西·吉尔坦纳、母亲、理查德和阿格丽哀蒂,我仿佛在看一本美丽的画册,画里的一切是那么美,那么完善,使人看了惊异,因为在现实生活里,这一切连一半的魅力都没有。这一切是如何在我身旁潺潺流过、消逝、几乎被遗忘,如今却又清晰地画在了我的心中:半辈子的生活,不需要我的意志而由记忆独自保存着。

    我们回到家里,我父亲讲着讲着不出声了,睡着了,这时,我才又想起伊丽莎白。还在昨天,她问候我,我望着她出神,祝她的未婚夫幸福。现在我觉得这好象已经相隔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痛苦苏醒了,掺合在受惊四散的回忆的潮水中,象燥热风摇撼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高山茅屋一般,摇撼着我的自私的、易受伤害的心。我没法在屋里呆下去。我爬出窗户,穿过小园子,来到湖边,解开久已无人保管和使用的小船,轻轻地划进苍白的湖上的夜。周围银雾蒸腾的群山庄严肃穆,几乎圆满的月亮挂在浅蓝的夜空,险些被漆黑的高山的山尖刺破。多么寂静,连远处泽恩阿尔卑施托克的瀑布声我都能听见了。故乡的精灵和我少年时光的精灵用它们苍白的翅膀抚摩我,它们登上了我的小船,伸出双臂,以痛苦的、难以理解的表情恳求着、暗示着。

    我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呢,经过如许的悲欢目的又何在呢?我今天还是个渴求者,我过去渴求真和美又是为什么呢?我为何固执地为那些值得追求的女性伤心流泪,忍受爱情与痛苦的折磨呢?早知今日为伤心的恋爱泪流满面,羞愧地低垂着头,又何必当初呢?上帝真是难以捉摸,他既然注定我一生是个孤独而很少得到爱的人,又何苦在我心中燃起思爱之火呢?

    湖水在船首两侧喃喃低语,船桨带起串串银珠,四周的群山近在咫尺,沉默无言,清冷的月亮游移在山壑的浓雾上。我少年时代的精灵默默地站立在我周围,深邃的眼睛望着我,无言地发问。我仿佛看到美丽的伊丽莎白也在其中,如果我没有错失时机,她会爱上我,成为我的人。

    我似乎觉得,如果我无声无臭地沉入这苍白的湖水,也就不会有人来打听我了。然而,当我发现这条朽坏的旧船漏水时,我划得更快了。我突然觉得身子发冷,便赶紧回家上床。我疲倦地躺着,但又醒着,回顾我的生活,一边寻思着:为了真正地幸福地生活,为了更贴近宇宙万有的心脏,我缺少什么,需要具备什么。

    我自然懂得,亲密与欢乐的核心是爱,我必须不顾最近为伊丽莎白遭受的痛苦,真正开始去爱众人。但是怎么去爱呢?爱谁呢?

    这时我想到了我的年迈的父亲,头一次注意到我还从未真正爱过他。我童年时增添了他的生活的艰难,后来我离开了家,母亲去世后,又留下了他一人,我还常常为他生气,末了几乎完全把他丢在了脑后。我必须想到,总会有一天他躺在临终的床上,我伶仃一人站在旁边,看着他的灵魂离去,而这灵魂却是我所陌生的,我从未努力去得到他的爱。

    我于是着手去学会这种既难学又可爱的本领,但不是通过爱某一个美丽迷人的情侣,而是通过爱一个白发苍苍、粗鲁无礼的酒鬼。我不再粗暴地回答他,尽可能地为他cao心,念日历故事①给他听,向他讲法国和意大利产的葡萄和那里的人喝的酒。我没有免掉他干的那点活儿,否则的话,他就会完全不受管束了。我无法使他习惯于晚上不去酒店而在家喝酒。我买来了酒和雪茄,想方设法让老人家消磨时间。在第四个或第五个晚上,他犯了犟脾气,一声不吭,我问他有什么不舒服,他便抱怨说:“我觉着你想永远不让你父亲去酒店了。”——

    ①十五世纪以来附在宗教节日历本上的具有教训意义的故事。

    “哪儿的话,”我说“你是父亲,我是你儿子,去不去酒店全在你自己。”

    他眨巴着眼睛打量我,然后快活地拿起帽子,于是,我们便一同朝酒店走去。

    我父亲不情愿我长久同他一起呆下去,虽然他嘴里不讲,但还是看得出来。我也想到国外什么地方去,看看我这种矛盾的心境能否得到安慰。我便问老人家说。“我过几天想走,你看怎么样?”他搔了搔脑袋,耸了耸变窄了的肩膀,狡狯地微笑着说:“随你的便!”并等着我回答。启程之前,我走访了几家邻居以及修道院的管事人,请他们照应他。我还借一个好天气的日子登上了泽恩阿尔卑施托克山。我站在宽阔的半圆形峰顶,俯览群山、葱绿的山谷、光洁的湖永和远方城市的雾气。在我幼年时,这一切曾使我充满强烈的憧憬之情,我曾离乡背井,去征服那美好的辽阔世界,如今,它又伸展在我的眼前,同以往一样地美,一样地陌生,但我却已经准备好再度出游去寻找乐土。

    我为了自己的研究工作,早已下决心到阿西西去呆一段较长的时间。我先乘火车回到巴塞尔,买了点必需的东西,收拾好几件行李,托运到佩鲁贾。我自己则乘车到佛罗伦萨,从那里不慌不忙、心情舒畅地步行去南方,过了佛罗伦萨,同老百期友好地打交道是不需要任何伎俩的;他们的生活始终是外露而不深藏,是那么简单、自由、淳朴,因此,从小镇到小镇,你可以毫无危险地同许多人结交。我又感到了安全稳妥如在故里,于是暗下决心,将来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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