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行_第九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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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第3/4页)

,以便路人进来躲雨。一天傍晚雨声稍微小了些,覃玉成听见南门秋在楼上弹起了《狼淘沙》,琴声在雨声中游走,显得忧心忡忡。覃玉成晓得,师傅在担忧河里涨大水了。

    三天后云开日出,强烈的阳光射入天井,白花花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眨眼之间,潮湿的瓦片就被太阳吸干了,发出嗤嗤的声音。空气闷热无比,米汤一样粘在人的皮肤上。人坐着不动也出汗,只好拿把蒲扇不停地摇。洪水沿着莲水河道汹涌而下,一夜之间,河沿地势低的房子就被淹没了。洪水还越过河堤与城门涌进了街道,水位越来越高,没半天工夫,船也划到街上来了。永昌炭行的木炭来不及搬走,全被淹了,水淹过的木炭就不值钱了,季惟仁帮老板撤走值钱的物什之后就逃了出来,顺理成章地把铺盖搬到了南门坊。河沿街好些家被淹的街坊,都被南门秋请进南门坊,为他们提供临时食宿以避水祸。南门坊的地势高,还从来没有进过水。一时间,在南门坊吃住的人多了,覃玉成要做的事也多了。大部分时间,他都要去帮厨,替陈妈挑水、淘米、择菜、烧火、煮饭,或者在客厅和走廊上摆桌子开流水席。

    两天过后,洪水还没有退的意思。南门秋看了看门外的洪水,叫覃玉成放下手中的活回大洑镇去。玉成,我晓得你不想回去,我也晓得一方晴地势高,可能淹不到,可不管如何,你的这条命是爹妈养大的,这种时候,你不能放下爹妈不管。水还在涨呢,万一要是家里进了水,你却还在莲城顾不着,你爹妈不怪罪,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的。别犟了,赶紧回去看看。

    因为带着小雅偷偷外出的事,覃玉成本来就对师傅心怀歉疚,南门秋这么一说,他就更不敢有违师命了。他戴上一顶斗笠,从北门出了城。洪水浩大迅猛,莲水上已不能行船,他只能步行回去。

    不紧不慢地走了大半天,覃玉成回到了大洑镇。进镇子的一段路被水淹了,他脱下衣服游了过去。从水里一出来,水泡过的皮肤立即晒红了。水边有一棵梧桐树,每逢涨水时树干都要淹掉一截,某个有心人每年都在水淹到的部位刻下一道痕迹。覃玉成特意转到梧桐树跟前看了看,最高的一条刻痕还没淹掉,于是晓得,一方晴安然无恙。他家建在一块台地上,在他的记忆里,还从来没有进过水。

    他决定到家门口转转。他抄小路来到门口,依着门往里一瞟,梅香腆着大肚子坐在柜台里缝着什么东西,也许是婴儿衣服吧?本来,既然来了,还是要进门的,但梅香的大肚子令他心里沉重。它阻止了他。还是不进了吧,他不想食言,把吐出去的痰又吞回肚子里。他已经算是回来看看了,师傅那里也交待得过去了。

    院落里静悄悄的,没有别的人。覃玉成晓得爹此刻会在哪里。每年涨大水,对一些人来说是灾难,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是发小财的机会。镇尾有一处回水湾,涨水时,从上游漂来的大量杂物就汇集在这里,顺着漩涡转圈圈,你只要拿支鹰嘴篙,站在岸上就可以将那些东西捞起来。人们将这类行为称之为捡狼渣。水上漂的东西既称为狼渣,就是没主的,谁捡了就归属于谁。所谓的狼渣,有时候是一张桌子,一有时候只是一把柴禾,有时可能是一只死鸡,而有时可能是一头活牛。他家的柴屋里就有一支鹰嘴篙,那又弯又尖的铁鹰嘴曾令他浮想联翩:也许,他就是它捡狼渣时捡来的吧?

    他将大半个身子探出来,想让梅香看见,如果照面了,他就和她打个招呼。虽然她怀了别人的毛毛,但他并不恨她,只是一想起就不自在。他等了一会,她还是埋头缝衣,根本不朝门外看。他于是退了出来,茫然地往镇尾走。街上的积水刚刚淹没脚掌,他踢得水花四溅,哗啦作响。太阳像一块烙铁印在他的背上,火辣灼人。温热的水汽自水面蒸腾而起,让人喘不过气。店铺大都关闭着,也没见人,可能都到河边捡狼渣去了吧。

    覃玉成来到回水湾边,举目望去,河面比平时宽阔了许多,浑黄湍急的洪水倾泻而下,卷带着木头、草叶和泡沫。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岸沿上,少数人是看热闹,多数人紧张而兴奋地捡着狼渣。看到河水中央不可企及的地方有东西漂过,他们就遗憾地指指点点。他看到了爹,还有林呈祥,他们站在回水湾口那个突出的岩嘴上,那是捡狼渣的有利位置。他们的身后堆着捡来的木头等杂物,娘则守在那堆杂物旁边,以免别人趁乱偷走。

    覃玉成默默地走了过去。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声势浩大的洪水上,没人注意他。爹的背虽然佝偻了,手持鹰嘴篙的姿态还很威武,两眼紧盯着水面,一有东西露头,双手一扬,篙嘴就嗖地奔过去,准确地啄在目标上,再将篙子慢慢地抽回,那东西就手到擒来了。林呈祥手里也有一支鹰嘴篙,没有爹手中的篙子长,他显然是在做爹的助手。覃玉成忽然觉得,林呈祥跟爹在一起,比他更像是两父子。

    “哎,一个脚盆漂下来了!”是林呈祥的声音,他指着上游的水面。爹立即躬起背,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覃玉成一瞧,果然,洪波中一只脚盆起起伏伏地漂着,越来越近了。爹手中的篙子眼看就要奔脚盆而去,娘忽然高声叫:“老倌子,莫捡那个脚盆,万一脚盆里又有个养不家的野伢儿呢?”爹双手一松,那支篙子就落到了地上。水声骤然满天喧哗,覃玉成听不见其它声音了。他脑子里瓮瓮作响,两眼黄花花的一片,看不清别的景物,只有那只脚盆在摇晃。脚盆空空如也,别无它物,娘,你为何要这样说呵。爹不捡,别人也没捡,那只打篾箍的大脚盆被狼涛推涌着,半沉半浮地往下游漂去。他视线愈发模糊,身子晃悠悠的,他觉得自己就坐在那只脚盆里,一个狼头打来,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他用力地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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