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_第一讲:轻逸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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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讲:轻逸 (第5/6页)

多的哈姆莱特这一角色的种种化身上出现,真是耳熟能详的。其中之一,《皆大欢喜》中的雅克(IV。i。15-18),是这样限定忧郁的:“但是,这是我自己特有的忧郁,由许许多多的小事造成,来源于许多问题,说实在话,来源于我走南闯北旅途中的许多见闻;我常常琢磨这一切,陷入一种滑稽的悲哀之中。”因而,这不是一种浓重的、压抑的忧郁,而是一张由幽默和情绪波动微粒组成的面纱,一种由原子组成的纤尘,就像组成天下万物最终本体的那一切。

    我承认,我想要建造我自己的莎士比亚,认定他是一个原子论者,但是我也知道这有胆大妄为之嫌。在现代世界上,第一位明确地对变幻莫测宇宙提出原子论概念的作家是在若干年后在法国被发现的,这就是西拉诺·德·贝热拉克(CyranodeBergerac)。

    西拉诺是一位杰出的作家,理应更为知名,这不仅是因为他是科幻小说的第一个真正的先驱者,还因为他所具有的智慧和人的气质。他是卡森迪(Gassendi)“感觉论”和哥白尼(Copernicus)天文学的拥护者,但是首先受到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卡尔达诺(Cardano)、布鲁诺(Bruno)、康帕内拉(Campanella)等人自然哲学的熏陶,所以;是现代文学中第一位原子论诗人。在他作品的字里行间,讽刺掩遮不住某种具有真正宇宙感的激荡:他赞美包括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万物的一体性;赞美决定一切生命形式的多样性的基本形体的结合能力;然而,他首先要表达的却是一切生命形式背后各种过程的不稳定感。亦即:人如何几乎没有成人,生命如何几乎没有成为生命,世界如何几乎没有成为世界。

    物质任凭机遇随意杂乱无章地混合,竟然造出人来,而且,为了构成人的生存,又需要极多必不可少的条件,对此,你会惊异莫名。然而,你应当知道,在造就人的路上,这物质曾亿万次停下脚步,时而造出一块石头,时而造出一块铅块、一枝珊瑚、一朵花、一个彗星;这都是因为设计人时需要或者不需要的原素不是大多就是太少。在不断变化和搅动的、数量无穷的物质中,我们所见的不多的动物、植物和矿物得以造成,这就不足为奇了;不比掷一百次骰子才得一次对子更令人惊异。的确,全部这类的掺合不可能不导致某物的形成;然而,某种蠢才笨伯竟会对这某物大为惊奇,皆因这种人永远也不明白某一个很小的变化就会把它变成另外一物。(《月球内部旅行》【Voyagedanslalune】)

    依照这一思路,西拉诺就宣称了人与白菜亲缘的关系,因而想象一棵即将砍下的白菜所提出的抗议:“喂,我的骨rou兄弟,我怎么惹你啦,你非让我死不可?…我从土里长出来,开花,向你伸出手臂,把我的孩子——种子奉献给你;我以礼相待,但报答却是处死!”

    如果我们注意到,赞扬真正普世博爱的这慷慨激昂文字几乎是在法国大革命以前一百五十年写就的,那么现在我们就能看到,人类意识摆脱人类中心论偏狭心理的极度缓慢性是可以由诗歌的创新于须臾之间消除的。而这一切则都是以登月旅行为背景;在这里,西拉诺的想象力超过了他最优秀的先驱者萨莫萨塔(Sa摸sata)的路齐安(Lucian)和路多维科·阿里奥斯托(LudovicoAriosto)。在我关于轻逸的讨论中,西拉诺以其感受宇宙重力问题的方式而必定独树一帜(在牛顿以前)。或者可以说,正是逃避重力的问题激发了他的想象力,推动他设想出一系列抵达月球的方法,一个比一个妙,例如,用装满露水的小瓶,因为露水遇阳光就蒸发;他全身涂满牛骨髓油,因为月亮吸食这种油;或者,从一只小船里不断向上抛出磁化球。

    至于磁力技术,当然要由乔纳森·斯威夫特(JonathanSwift)为使拉普塔(Laputa)飞岛浮在空中而加以发展和完善了。拉普塔岛首次飞起之时,亦正是斯威夫特两项热衷所在,在磁力平衡之时刻消散之际。我说的是他讽刺锋芒所指向的理性主义的无形体抽象观念,是躯体的物质重量:“我能够看到它的两侧,都配有几层走廊,每隔一段又有一个楼梯,以供上下行走。我看到在最下一层走廊上有几个人用长鱼杆钓鱼,其他的人在旁观望。”

    斯威夫特是牛顿的同时代人,反对牛顿。伏尔泰则拥该牛顿;他想象出来一个叫米克罗美加斯(Micromegas)的巨人;这个巨人不同于斯威夫特大人国里的巨人,之所以大,不是因为身材巨大,而是因为言谈中数字的巨大,用科学论文式严格、冷漠术语罗列的时空品质。凭借这种逻辑和风格,米克罗美加斯成功地穿过太空,从天狼星飞到土星和地球。可以说,在牛顿的理论中,最能激发文学想象力的不是万物不可避免的重量本身对万物的限制,而是俾使天体在空中浮游的力的平衡。

    十八世纪的文学想象充满了空中飘游体。决非偶然的是,在十八世纪初,安东·加兰(AntoineGalland)的法语译本《天方夜谭》开启了西方人对东方式奇迹的想象:飞毯、翼马、灯中冒出的魔鬼。在这种漫无界线的想象力发挥过程中,由于冯·敏豪森男爵(Baro女onMunchausen)乘炮弹飞行这一情节,想象力在十八纪达到了顶峰;又由于居斯塔夫·多莱(GustaveDore)的插图杰作,这一形象便永久地固着在我们的记忆之中。敏豪森的这些奇遇——像《天方夜谭》一样,可能有一个作者;或者许多作者,或者全无作者——是对于重力的经常性的挑战。男爵骑鸭子腾空;揪自己假发尾辫而令自己和坐骑离地;攀着一条绳子从月亮下降,绳子还断了几次,却又重新接起。

    民间文学中的这些形象,以及我们在作家作品中见到的形象,乃是文学对牛顿理论作出的反响的一部分。贾科莫·列奥帕第(Giaco摸Leopardi)十五岁时写作了一部表现出他惊人博学的《天文学史》,在这本书中,他的业绩之一是总结了牛顿的理论。仰望夜空给了列奥帕第写出最优美诗行的灵感,但是仰望夜空却不是一种抒情题材:他在谈论月亮的时候,他是准确地知道他所云为何的。列奥帕第在不断地评论生活的不可忍受的沉重感时候,把很多轻快的形象赋予了他认为我们无法企及的欢愉:飞鸟,倚窗低唱姑娘的歌声,空气的清新,还有首要的月亮。只要月亮一出现在诗歌之中,它就会带来一种轻逸、空悬感,一种令人心气平和的、幽静的神往。我开始构想这几次讲演之时,就想要用一次讲演只谈月亮,追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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