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11_第二幕秋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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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幕秋分 (第7/16页)

黄:你也杀人放火吗?

    余三共:有机会杀坏人也会杀,放火也一样。可惜还没有机会,就给抓进来了。奇怪,什么不好说,偏说共产党杀人放火?

    老黄:不是我说的,是政府说的。

    余三共:你还这么听政府的,他妈的政府都给你挂上脚镣了。

    老黄:唉,我们只是小百姓、老百姓,他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那敢反对呀?

    余三共:那你就不要麻烦龙头帮你写上诉状,上诉就表示不服,就是反对政府。

    老黄:天哪!不反对就送掉老命了。

    余三共:所以呀,要保命就得反对政府,因为政府要你的命。所以,为了保命就要做共产党。

    老黄:你这位小哥,你把俺弄糊涂了。俺正好相反,因为被当成共产党才眼看要送命啊!

    余三共:这就是这政府可恶之处,你不是共产党,它硬说你是,要你的命,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做共产党吧!

    老黄:我已经做了,在调查局,我被打三天三夜,叫我承认我是共产党,我受不了,只好招了,承认我是共产党。

    余三共:所以,你的入党仪式是在国民党的调查局做的。

    老黄:谁说不是啊?我是被当成共产党给抓进来以后才变成共产党的。

    龙头:其实你老黄别懊恼吧,有人是调查局的,也在调查局变成共产党呢。

    老黄:谁啊?

    龙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位调查局的,就住过这第十一房,就是你的前任共产党,他是调查局的处长呢,专门抓共产党的。最后自己也被当成共产党,给枪毙了。

    老黄:他是真的共产党吗?

    龙头:假的。但口供上自己招了。

    老黄:既然是假的,那他为什么招了?

    龙头:他能不招吗?正因为是行家,所以他会先招了,招了再说。为什么?告诉你为什么。这十一号囚房,我住了五年了,前后有不少过客,有一天来了卡车司机老吕,他被当成抢犯,抓到调查局,办案人员办案,刑求他,不但要他承认这次抢案是他干的,还要他承认其他许多破不了的悬案,也是他干的。老吕说:“我承认这么多,岂不要被判死刑?”办案人员说:“你签字承认了,也许死,也许不死,但那是以后的事,你还有机会去打官司,救回一命;你若不签字承认,今天就要你死!”老吕只好一一承认。后来老吕被判死刑,求我帮他喊冤,我帮他一阵,总算以无期徒刑定谳,暂保了一条老命。老吕说:“那些狗可不是说着玩的,他们真能把你当场打死,然后谎报你畏罪自杀。”看到了那么多不明不白死在调查局的例子,我相信老吕的话,我相信真可以把老吕当场打死。老吕一一自诬是对的,招了再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或死,总胜于先被打死啊!老吕跟我说他的故事,愈说愈气,馀怒未消,把棉被卷成一团,坐在地上,一边搥棉被,一边大喊:“调查局,利嘎西郎(你家死人)!调查局,利嘎西郎!”旧派心理学家喜欢谈“本能”问题,凡遇到无法解决的主题,都列为“本能”问题含糊带过,有人以“毯子学说”blankettheory讥笑他们,因只能遮盖问题而不能解决问题。看到这土头土脑的台湾人老吕,竟能如此用棉被解决问题,真可成立“棉被学说”了。所以我说,这处长招了再说,是行家手法,不招就先死在调查局了。

    老黄:奇怪,奇怪。我在调查局被刑求要我招认是共产党时,有一次,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人进来巡视,我的冤狱就是他主持的,但后来听说他本人才是共产党,也给抓起来了。

    龙头:你说这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是不是戴很厚的黑边眼镜?

    老黄:是啊!好厚好厚的黑边眼镜。

    龙头:听说他姓什么吗?

    老黄:好像姓史不是什么的。

    龙头:对了,就是他!他的案子速辦速决,立刻送军法,前后几个月,就给枪毙了。

    老黄:枪毙了?

    龙头:枪毙了。不知为什么,他的案子速度特别快,我猜是他知道得太多,怕夜长梦多,先给打掉了。

    老黄:他就是你说的住过这十一房的同一个调查局处长吗?

    龙头:就是这么巧!就是这么冤冤相报!就是他!整人者人亦整之,有老共,一起假,他反倒后来居上,先给枪毙了。

    老黄:(突然大哭)哎呀!那俺可怎么办?俺也要被枪毙吗?他说人共产党的,都躲不掉,要被当成共产党,俺这种被人说的,还躲得掉吗?啊!龙头救命啊!

    余三共:其实,老黄同志啊,何必要龙头救你呢?想想看,弄假成真,真的做个堂堂正正的共产党,也不错啊!

    老黄:别!别!别!小哥啊!别!共产党是你们做的,不是俺们做的,圣人才能做共产党,俺们只是凡人。

    龙头:三共啊,老黄这话可说得满有学问呢,他说得对,圣人才能做共产党,凡人做起来就有点问题。想想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当年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陈独秀吧,他是五四时代的代表人物,不过,你别忽略了,他们其实也在摸索中前进,所以矛盾时出。以急先锋陈独秀为例,他气壮总胜于理直。他大刀阔斧论古典主义之当废,但却同时盛誉古典主义而不自知;他明白宣布“相信尊重自然科学实验哲学”但却误以为唯物辩证法是科学;他说实验哲学和辩证法的唯物史观是近代两个最重要的思想方法,并希望两者能成为联合战线,其实是完全错误的。辩证法是达尔文演化论成立以前的玄学,实在不是什么科学,但是陈独秀却不知道,他的徒子徒孙也不知道。陈独秀后来带头替中国选择了共产主义,共产主义的理想是美丽的、伟大的、无懈可击的,并且是古往今来志士仁人的一贯好梦。《礼记》中“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岂不正是共产主义的“各尽所能”吗?“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岂不正是共产主义的“各取所需”吗?但是,把这么伟大的圣人才能做到的境界,施之于匹夫匹妇,可得多下工夫。共产主义祖师爷马克思早在一八六五年就完成《资本论》初稿的最后两卷,但他不让恩格斯看,事实上,他在第三卷中,已经动摇了他在第一卷中劳动价值的论据。他在一八七二年海牙大会的讲演中,也有“我们不否认有些国家如英国、美国,甚至荷兰的劳工们,可用和平方法达到目的”的石破天惊之言,可见马克思本人,对马克思主义,也不无疑义。恩格斯一八九○年写信给舒密特,提到马克思曾自讽的说:“我所知道的就是我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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