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城_第四章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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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1 (第3/5页)

业,而她老爸是中文系的科班出身。小满老妈喜欢讲的一句话是:

    “你是不知道,我是最希望念书学知识的,都是给历史耽误了啊,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自己想法子多学一点,学一点是一点,可是又有了孩子,你的时间得留给孩子呀,天下也没有那么自私的母亲,尽顾着自己,一天天地就把人给拖老了——你是不知道,都是给历史耽误了啊…”活脱脱六月飞雪的怨妇形象。

    小满不大理会自己的家史,但在那座小镇,他们家历来是赫赫有名的。在我们学过的历史教科书里,有小满母亲家族的痕迹,小满的外祖父在解放战争以及后来的建国初期功勋卓著。小甘知道那个名字以后曾经尖叫着说:

    “中考的时候填空题考到过,我给忘了,白丢了一分,就那一分害我老爸老妈为我多交了五千块钱的择校费!”

    这位建功立业的将军有一儿一女,儿子出国求学,认识了一位华裔少女,结婚后生下了一个女儿,而后夫妻双双回国定居。但政治运动的飓风一度汹涌地席卷了这一家子,那小小的孙女不得不被送往一座偏僻的小镇寄养,在颠沛中失了学,而将军的儿子无法忍受屈辱,在监狱里自杀,他的妻子闻讯亦殉情身亡,将军遭受老年丧子之痛,不久也撒手人寰。那小女孩子从此成为可怜的孤女,被一对普通的夫妇收养,艰辛地长大起来。若干年后,虽然她的姑姑千方百计地找到了她,但她已经嫁给了喜爱舞文弄墨的小镇男人,生了孩子,命运不可能再有本质的逆转了。

    那不幸的女子,就是小满的老妈,这是个一辈子都不快乐的女人,像怀才不遇的文人,满腹经纶却沦为风餐露宿的乞丐,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站在冷风中吟咏自己悲惨的身世。

    每年冬天小满的mama都会回北京看望自己的姑姑,姑姑的孩子们与她年纪相似,风华正茂,有成功的事业,住着景致美如明信片的别墅,她见过了他们,回来会狠狠地哭上好几天,但第二年的春节,犹豫又犹豫的,忍不住,她又去买飞机票了。小满发现这打击已经成为mama的一种癖好,越伤感越刺激,伤口将要痊愈了,痒痒起来,她就没命地再度戳得它血流如注,非常之美,非常之罪。

    小满mama对丈夫是很淡漠的,对夫家的平民亲戚们也充满了傲慢与偏见,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小满。而小满又争气得很,是天生的考试狂,分数令她狂热,从上学的第一天开始,她的眼睛里就只有考试这一回事。

    小满的优秀使她落魄的母亲充分享受到了成就感,她孜孜不倦地照顾女儿,轮流做她爱吃的菜肴,盐水鸡翅、柠檬茶煮豆腐、酱汁锦菜。小满的爸爸有胃病,胃病犯了,脸色蜡黄,餐桌上依然是一大碟子小满喜欢的坚硬的椒盐小排骨。这种时候小满根本食不下咽。

    “其实,我更崇拜我老爸。”小满怅惘地说。

    和小满单独呆在一起,她老爸更像个玩家,爷俩甚至带了帐篷、防潮垫、干粮偷偷去登山探险。他们那儿离山近,小满印象最深的是去登太子峰,海拔三千多米,雨雪交加,她老爸在溪流里捕鱼,烤熟了,他俩就着树上的鲜果美滋滋地吃。小满还带回一朵雪莲花。尤其小满爷爷是特级厨师,她老爸深得真传,只是厨房被她老妈垄断,一旦她老妈出差,她老爸就做红烧兔头,用十余种纯天然的中药材,经过十余道工序做成。

    “红烧兔头的吃法也有讲究的,掰开来,先吃舌头后吃腮,稍后吃眼睛,最后才把兔脑挖出来吃。”小满如数家珍。

    小满mama却把小满当成自己的独立产品,无疑她是爱小满的,小满是她生命中至大的希翼。每年北京的行程里她必然带上小满,微笑的、略略有些谦卑地将小满逐一介绍给姑姑家身份尊贵的客人们:

    “这是我女儿左小满,以后有机会拜托您多多提携提携她,这孩子是很聪明很勤奋的,最懂得知恩图报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小满mama不由自主地像日本女人那样躬身弯下腰去,人家往往会被她脸上那急切卑微的表情弄得不知所措,连连摆手说别客气别客气。mama又下死劲地把缩在身后的小满拽出来,要她给叔叔或是伯伯敬个礼。小满窘迫得狠不能立时三刻蒸发掉,她怕死了mama的口气,像旧社会的荐头店给资本家推荐小工。

    考上大学那年,小满mama在小镇一间酒店订了位子,大宴宾客,广而告之。席间侍者送上的尽是洋酒,一瓶接着一瓶,源源不绝。小满mama像灌白开水的那样喝法,频频与小满碰杯,醉意迷离地说:

    “好、好好、加油,将、将来出国留、留学去,嫁个好老公,mama没能享、享上的福,你都、都得享一遍去…”

    小满mama喝得烂醉如泥,酒精中毒,陷入深度昏迷,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好歹把命拣了回来。这消息倒是以匿名的形式上了第二天的晚报。

    我们吃着米洛孝敬的橄榄,听着小满的故事,随着情节发出应和的感叹。那是一些无聊的午后,没课,午觉睡得昏昏沉沉,而时间漫长如永生。我和姿姿挤在小满小甘的下铺,舌头的味蕾被橄榄弄得麻木。

    单纯的小甘受到感染,也开始自暴隐私。小甘的家就在本市,踩脚踏车不过半点钟路程,但她坚持住校,那是她活了二十年唯一与父母憋着劲犯别扭的一件事儿。挣扎得神形俱伤了,她这校总算是住下了,可连累她母亲成为“通勤生”平均两天跑一趟学校,给她送各种炖菜、点心,那结实的分量好象小甘是饥荒地带逃出来的灾民。但小甘mama与小满mama截然不同,她的到来是我们的节日,她从不亲自露面,美味的食品只是托付守门的阿姨送上来,供我们大快朵颐。

    小甘告诉我们,她的父亲在退休前是物理研究所里贡献卓著的高级研究员,所里特别分配给他们家一处带小院的平房,古朴简约,院子里除了石头小径,全是地衣类植物,绿森森的,忧郁的影子一直潜入屋中。小甘这样年纪的城市女孩,通常是在局促的公寓楼里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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