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染中短篇作品_与假想心陈染中短篇作品者在陈染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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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假想心陈染中短篇作品者在陈染中 (第4/6页)

乱梦境做过无数场激烈战斗的床榻,仿佛已经瘫痪,孤零零躺在房间的角隅。整个空荡荡的大楼就像一座城垛极高的死城。只有远处脱落了绿叶的枯枝老树发出窸窸率率的絮语声,伴着午日宁和的小风在sao动。

    寂旖起身,到厨房冲了一杯绿茶。暖瓶里带着雾气的开水,清脆地撞击在茶杯里色泽清醇的板山毫峰的青叶片上,淡淡的绿意在水中弥散开放。这茶叶正是他留给她的。

    清爽而悦耳的水声嗒嗒、嗒嗒响在茶杯中。这声音似曾相识。她一边端了杯子走回卧房,一边无意识地思索那嗒嗒声。

    忽然,她记忆起来,那是他的BP机呼叫声。他在这个城市的时候,别在他身上的这个呼机曾经像无形的伴侣一样跟随着她,使他贴近她空荡的心。那是专为她而设的,她始终这样以为。在她需要他的任何时候,通过呼机蟋蟀般的鸣叫,她随时可以听到他的声音,无论他正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

    接着,发生了一件很小却使寂旖格外震惊的事——当她在心里默诵他的呼机号码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记忆不起来那号码了。

    怎么可能呢?他才离开一年时间。她搜索枯肠。

    那时候,这个号码她曾烂熟于心,在任何困乏疲倦、漫不经心甚至在半睡半梦中,她都能把那一长串数字脱口而出、倒背如流。说出那串号码就像把饭吃到嘴里一样容易。尽管寂旖向来不善记忆数字。

    她打开抽屉,翻找那本旧电话簿。所谓“旧”只是就时间而言,因为她并没有一本新的电话簿。他离开这座城市后,电话似乎也随之死去,那一截灰白色的电话线,如同被丢弃路边的一段坏死的废肠子。

    寂旖翻到那一页,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名字上。代表他名字的那两个汉字,在纸页上动了动肩架,仿佛是替代这名字的主人向寂旖打招呼。寂旖开始默记他的那一长串呼机号码,一遍一遍,直到她熟练如初。好像日新月异的时光重新回到一年前他还没有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

    她知道,这行为毫无意义,甚至愚蠢。他离开时,那呼机码便已作废,它或者成为一串毫无声息的死去的数码,或者流落到某一位新主人手里,拥有了新的记忆者和追随者。

    她不管这些。她只是一遍一遍默诵那一长串代表着那个人的数码。惟此,她才感到与他接近,感到正有什么东西填充着她日益发空的心。

    寂旖这时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我就是死了,也会与消失进行战斗。她想,为了使他的消失不真正消失,我必须与自己战斗。

    一种想说话的冲动占领了她。她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说得太多,然而,她觉得自己已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平时,她站在剧场舞台中央,面带笑容,对台下成千上万的人群说话时,娴熟的台词从她的化过妆的鲜亮红润的嘴唇里流溢出来,好像那就是她的心声。这时节,只有傻瓜和天才才把台词当成内心之声,把舞台当成切身生活。然而,她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子。

    寂旖一只手擎着茶杯,一只手拨响了电话。

    然后,她吃惊地发现自己竟对传呼台叫了那人的号码。

    她有些迟疑,想立刻放下话筒,停止这种荒唐行为。

    这时,话筒的另一端出了声:

    “喂?”是那种柔软而温和的女人声音。

    “哎,我…”

    “小姐,您找哪位?”

    “哎,我并不…”她一时语塞。

    但她并不想立刻就放下话筒,她拖延着,然后,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对不起,我这里是星海钢琴修理部,没有您要找的这个人。”

    “我正是找修理钢琴的人。”她莫名其妙地胡乱说着自己意想不到的话。

    “小姐,您的钢琴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愿为您服务。”

    “不,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寂旖努力去想门厅里那架久已不动、尘灰密布的钢琴“只是需要调一调音,已经一年没调过了,很多音已经走了调。”她为自己即兴说出的理由感到满意。

    那边的电话表示,他们随后就派人来,调琴这事很容易。

    寂旖留下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便放下了话筒。

    寂旖和衣躺在床上,把头疲倦地向后仰去,双脚在床沿外边空荡荡地悬着。

    这双纤瘦而结实的脚,多少年来被她自己上满了弦,它一直在被人们称之为“上坡路”的路上吃力地行走,那足印像一枚枚灵魂的印章,踏在既繁闹又凄凉的城市渴望着回声。而此刻,她终于感到力不从心了,鞋窝里似乎被流逝的时光注满了积沉下来的污水和沙土,沉甸甸的。地面已开始摇晃,她的年轻却已年迈的双足仍在攀爬。

    这时,她感到有点冷,渐渐地,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了,那双脚仿佛已不再长在她的腿上,它们已经融化在空气中,床沿处只有一双黑色的鞋悬挂着,摇摇荡荡…

    …那是双小斑马似的黑跑鞋,红色鞋带如一缕鲜艳的草茎抚在她的脚面…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家住在冰雪封死的山里,任何车子也无法深入进去。夜已经很深很浓了,黑得连塔松上的白雪全是黑的。她的目光在旷野上来来回回搜寻,但什么迹象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她只穿着贴身的休闲服,风雪冰寒毫无遮拦地穿透她薄薄的肌肤,刺到她的骨头里面去。

    她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在她记忆中,她的家回廊长长阔阔,玫瑰色的灯光从一个隐蔽凹陷处幽黯地传递过来,如一束灿然的女人目光。她滑着雪,走过一片记忆中的青草地,前边却是另一片青草地。家,好像就在不远的什么地方,但她不知它在哪儿。她不识路,不知怎么走才能回家。她四顾茫然,惊恐无措。

    正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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