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染中短篇作品_与假想心陈染中短篇作品者在陈染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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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假想心陈染中短篇作品者在陈染中 (第3/6页)

那人长长阔阔的青灰色风衣随着他的身体摇摆过来,如一只温情而肢体凉爽的鲸鱼在她的身边浮游。他的影子渐渐扩展,挡住了户外稀稀落落的几株黑树枝桠以及远处苍凉非凡的景观。那是被釉料涂染成和谐状的荒谬世界。

    他终于伫立床边,纤美的手指仍然举着刚才那只环球牌强力喷射杀虫剂。

    “那么,你到底要什么呢?”那张嘴柔和地说。

    门厅的钢琴似乎是自动响起,奏出那段熟悉的单音旋律。

    推开灰色窗户,我不能不想哭泣,

    把我带走,要不把我埋葬…

    寂旖侧过身子专注谛听,怀中的鲜花滚落到一边的床榻上。

    请为我打开这扇门吧我含泪敲着的门,

    时光流逝了而我依然在这里…

    那无可奈何的忧伤调子,从一个不明确的模糊地方悠悠传来,声音的质地显得焦黄、陈旧且易碎,恍若隔世。仿佛是遥远的中世纪或中国封建王朝时期,某一位年轻妇人充满古典情感的清寂哀婉之音。而此刻今日的窗子外边,已是炸弹一样的重金属摇滚和一声声变得声嘶力竭的嚎叫。所有的心脏只能包上一层硬壳,才能抵御这刺裂耳膜的重金属节奏,才能听见自己的语声。耳膜如一片片破碎的鼓面,绽裂的薄片散落一地。

    一切都消失了,再没有了任何声音,世界仿佛死去。

    “那么,你到底要什么呢?”依然是那张嘴重复说。

    寂旖拉过伫立床边的那人的手。

    我要什么呢?

    那人举起手中的喷雾剂,像冲锋枪那样,沿着床榻四周扫射一圈。

    “好了,你首先不能和蟑螂同寝共眠。”

    他的眼睛——寂旖书桌上木台灯旁边相片中的那一双黑大、空洞而忧心忡忡的眼睛,凝视着她。

    然后,他的轮廓渐渐被一团青灰色雾气所模糊,渐渐地远远遁去。最后,凝固成那幅相片。

    在寂旖的冥想中,首先是他的看不见脚足的脚步声,穿越摇摇晃晃、静寂无声的走廊,穿越一片坟土已埋没半腰的人群和故乡,穿越一片树木、一排房顶参差的砖红色屋舍和一截象征某种自由的海关出口甬道,走到那个零经度的异乡的广场上,那个有着半圆形围栏杆的画廊里,最后,走进寂旖书桌上的那一张相片上去。

    这相片是他离开寂旖后,离开这座玉兰花幽芳四散、然而转瞬之间即可枯萎的房屋之后,在异乡,遥遥远远寄来给她留念的。

    那死者的窗户敞开着,一条少年衣服上的布丝挂在半开的纱窗上,那布丝似乎不甘心生命的消失一般,从窗口倾身飘飞出去,随着西楼角拐过来的小风,舞动在平台花园上空。

    就在那一天,少年死去的那个上午,寂旖从楼下踉踉跄跄重新返回顶楼自己的房间里去。在经过死者的窗口时,她发现平台花园对死人的事件宁静如水,毫无惊愕之感。冰冷的石灰楼板从她的脚下钻上来一种希奇古怪的声音。接着,她便猛然看到了这个多年以来空洞、荒芜的平台,转瞬之间业已变成了一座凄艳的花园世界,无数只昙花一现的花朵,如广场上密集的人流,无声地哀嚎,鲜亮地燃烧。平台依旧,却已是景物殊然。

    这里俨然已是通往天堂的哨所和甬道。——这花园,这景观,这时节,这岁月啊!

    其实,一切只在片息之间,却已是岁月如梭。

    寂旖的步态有点紊乱,她咚咚咚一口气跑上顶楼,楼窗外的城市随着寂旖从环形楼梯望出去的视角的转换,一片一片逐一滑落到她的脚下。

    她跑到自己的屋门前,紧倚着门,投落在木门上的她的影子,在她的呼吸中起伏不定。回廊里幽黯的灯光在光秃秃的墙壁之间孤寂地回旋。

    门终于被打开。

    寂旖抓起电话,她的瘦骨嶙峋的手指微微发颤。

    “我看见了,那孩子,一个少年,他跑掉了。”她喘息着。

    那张嘴——相片上的那一张嘴,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关切地启合。

    他说“寂旖,你在说谁?谁跑掉了?”

    “一个少年。住在我家同一屋顶楼上的一个孩子。”

    “发生了什么,寂旖?那孩子从哪儿跑掉了?”

    她顿了顿,无以言对。

    停了一会儿,她低声说:“从空旷的冷漠中。”

    两边沉默。电话仿佛中断。

    隔了片刻,那一边才又出了声:

    “他若是活到你我这个年龄,就不会跑掉了。”他说。

    寂旖无声。

    她一只手举着话筒,另一只手捋了捋垂落到她空茫的大眼睛前的一绺头发,然后把这只手绕过前胸,插在另一侧腋下。她搂了搂自己,仿佛是替代电话线另一端的那只举着话筒的手。在她的生命中,那手,是一把在喧嚣又凄凉的都市中拨出温婉之音的竖琴。

    “寂旖,你在听吗?”他问。

    “我在听,”她的声音很低“…那少年比我有勇气…”

    “你记住,我不高兴你这么说。那不是勇气,那是懦弱。我就是死了,也不会逃掉;我就是死了,也会拼命与消失进行战斗。”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整整一个清晨,自己那沉甸甸的头终于倚靠在一个支撑点上——他的肩似床垫一样柔软。

    寂旖透过玻璃窗,望见户外青灰的天空,上午的阳光在对面一排低矮瓦房的屋脊上轰隆隆回响,好似丧钟齐鸣,响彻她的头颅。

    她忽然觉得,她的头颅就是她向观众报幕的那个椭圆形剧场,那个剧场就是这个椭圆形地球。

    寂旖坐在沙发里昏昏沉沉。

    已经接近中午了,白晃晃的光线从外边探进她的房间,抹在她静寂无声的乳白床单上。这只同她的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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