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文作品精选_我的堂兄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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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堂兄 (第5/21页)

,我才晓得那是屈原《涉江》里的两句:入溆浦余徊兮,迷不知吾所如。

    通哥念这两句诗的时候,正好站在河堤上。河风吹起他的头发,样子很水。当时讲的水,相当于现在讲的酷。

    通哥站着望了会儿河面,突然说:“六坨,你把左…轮手枪吃了,不然碰…着大队长,以为你偷…队里甘蔗吃。”

    通哥等我吃完左轮手枪,才领着我继续往回走。走在甘蔗林的小路上,我想起电影里的青纱帐,胸中又涌起了战斗激情。我同通哥就像两位八路军战士,在青纱帐里穿梭,寻找战机打日本。通哥没有说话,我也不作声,就更像执行任务了。

    我俩默默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有女人骂道:“你流氓!”

    通哥马上拉住我,停了下来。

    “你mama答应的!”我听出是福哥在说话。

    “我mama答应,我又没答应!”原来是阳秋萍。

    福哥语气很恶:“你不答应,约我出来做什么?”

    阳秋萍:“我想同你说清楚,让你死心!”

    福哥大声说:“我今日就是要搞你!”

    “流氓,流氓,我告你强jianian!”阳秋萍厉声叫喊。

    “你喊,你喊破喉咙都没人听见!”

    通哥突然甩开我,飞跑过去,大喊:“王连举…你不…是人!”

    我也跟着跑了过去,那里已是桔林了。桔林里很黑,两人黑影呆立在那里。福哥说:“栾平,管你卵事!”

    我头回听说通哥的外号叫栾平,那是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土匪,一个说话结巴的联络官。

    通哥说:“管我卵…事?你这是犯…罪,告了你,你就要坐…牢!”

    福哥说:“你想吓我?我要让你成为反革命!我要让你坐牢!”

    通哥说:“我是人…民教师!”

    “人民教师?你说孔老二是好人,你说孔老二是人民教师的祖师爷,你还看流氓小说!公社早就对你有看法,你好逸恶劳,从来不在生产队出工。”福哥说。

    “你造…谣!你…你…你…”通哥气得更加结巴。

    阳秋萍跑过来说:“通哥,我们回去!他敢乱说,我就告他!”

    通哥走在前面,阳秋萍走中间,我走在最后。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月光很亮,阳秋萍衣上的碎花点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想起那天她收工回来,见通哥坐在樟树下,她突然闪进岔路里,那腰肢一扭一扭的,很好看。

    四

    吃过晚饭,爸爸mama在场院里歇凉。饭吃得很晚,月亮已在屋顶上了。jiejie和哥哥在屋里没出来,奶奶早睡觉了。我想跑出去玩,不敢马上就走。爸爸躺在竹靠椅上,摇着大大的蒲扇。mama坐在矮凳上,也摇着蒲扇。mama把我拉近些,就便给我赶蚊子。我却想找机会溜出去。爸爸同mama很少说话的,除非有事要说。我和爸爸mama就在月光下静静地坐着,萤火虫在夜色里低低地飞舞。

    爸爸突然说:“舒通可能出事了。”

    mama忙问:“出什么事?”

    爸爸说:“公社来人把他带走了。”

    “舒通就是有些懒,人很老实,他会出什么事?”mama问。

    我说:“今日通哥还上我们的课哩!”

    爸爸严厉地说:“大人的事,你不要乱讲!”

    我就不敢乱讲了,傻傻地坐着。没多时,爸爸开始打鼾,mama手里的蒲扇也慢慢停止了摇摆。趁爸爸mama都瞌睡了,我溜了。

    我跑出没多远,听mama在后面喊道:“眼睛管事些,别踩着长的!”

    原来mama醒了。长的,指的是蛇。家乡的人对蛇有着莫名的敬畏,不敢随便直呼其名。老辈人讲,祖先总是化作蛇回家来看望后人,屋前屋后看见蛇是不能打的。我夜间走路,突然想起蛇跟祖先的传说,背脊骨立即凉嗖嗖的,脚下似乎扫过一阵冷风。

    我循着小伢儿的喧闹声走,晓得他们在那里玩打仗。还没吃晚饭的时候,三猴子就跑到我家门口,偷偷儿朝我招手。我跑去一问,他说晚上打仗,司令叫他来邀我。司令就是喜坨,福哥的弟弟。我俩说得很轻,mama却听见了,喊道:“不准去!”

    猴子吓得一溜烟跑了。猴子跑到屋角,快转弯了,朝我大喊:“怕死不当共产党!”我觉得很没面子,自家成了怕死鬼。上回打仗,我头被瓦片砸了,流了很多血。我没有哭,坚持战斗到最后。回家mama一边给我上草药,一边骂着说再也不准我出去玩打仗,我竟哭了。

    我听出战斗声在队上仓库那边,就朝那边飞跑。我跑着跑着,就感觉自家像离开战场多日的战士,马上就要回到战友们身边了。我会跑到喜坨面前,立正向他报到:“报告首长,我回来了!”

    突然,我被人从后面扑倒,膝盖摔得青痛。

    “抓了个俘虏!”我听出是猴子的声音。

    我大喊:“猴子,我是去向司令报到的!”

    猴子说:“司令正等着你哪!”

    猴子推着我走,真像他抓着了俘虏。

    我说:“猴子,你诬蔑自家的战友!”

    猴子冷冷一笑:“你是敌人派来的间谍!”

    我说:“你才是间谍哩!”

    仓库后面就是草树塬。草树是我家乡的风物,通常是选高爽之地,立起高高的树桩,把干稻草往上码起来,像个竖起来的巨大纺锤。埋草树的地方,就是草树塬。现在快到早稻收割季节,干草没剩下多少,十几根杉树桩高高地耸立着。

    司令站在一棵草树下面,双手叉腰,威严地望着我。

    “报告司令,猴子诬蔑我,说我是间谍!”我大喊着。

    司令不说话,目光严厉地逼视着我。猴子望望司令的表情,立即叫道:“把间谍绑起来!”

    几个战士拥上来,真把我绑起来了。原来他们早搓好了稻草绳子。我的手被粗糙的稻草绳绑得刺痛,骂了起来:“喜坨,我不玩了!”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玩不玩不由你!”司令喜坨背对着我。

    我被绑在扯完稻草的草树桩上,敌人的子弹在我耳边嗖嗖作响。想起上回被瓦片砸破头的事,我有些害怕。这时,阵前杀声震天。瓦片好几次落在我身边,可我没法躲藏。

    喜坨掩护在前面的草树边,审问我:“栾平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我说:“我们在玩打日本鬼子,怎么会有栾平?又不是剿匪!喜坨你这个都不晓得!”

    “我是司令!不准喊我喜坨!”喜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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