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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堂兄 (第18/21页)

没有功夫回答他,我正忙着晒棉花!”

    通哥吃惊的望着,说:“六坨你是神…童啊!好,真好,我给你稍…微改改!”通哥皱着眉,不一会儿,提笔写道:农民伯伯去天宫,踩着彩虹上九重。神仙问话没空答,社员忙着晒棉花。

    “刘…组长,李书…记,六坨是个神…童哩!”通哥喊道。

    大老官接过通哥递上的诗,同李书记凑在一起念了念,都怀疑地望着我。“真是你写的?”大老官问。

    “我是说的飞上天,通哥改成上九重。我说我正忙着晒棉花,通哥改成社员忙着晒棉花。”我说。

    “你几岁了?上几年级?”李书记问。

    我回答说:“九岁了,三年级。”

    “九岁?神童,真是神童!马上打发人把六坨的诗送到县里去!”大老官叫唤着工作组的人。有个年轻干部从楼上下来,拿着诗稿看看,推着单车就要走。大老官突然想起:“对了,叫六坨自家抄写一遍,带他自家抄写的原稿去!”

    我整个人就像中了邪,恍恍惚惚。我趴在桌上抄诗,一堆大人围着看。我紧张得要死,出了身老汗。有人摇头叹服:“真是聪明,九岁小伢儿的诗,这么好,我们大人都写不出。”我抄完诗,回头看看通哥,他独个儿蹲在火堆旁烤火。大老官望望通哥,脸上满是笑容,对李书记说:“老李,我们这个点,会出成绩的!”

    我捱到很晚才回去,爸爸mama早听说我写诗的事了。“真是你自家写的吗?”mama问我。“当然是我自家写的,通哥、大老官、李书记都在场。”我说。不晓得怎么回事,我没有说起通哥帮着修改了。

    我刚端起碗吃饭,就听见广播里说道:“世界上有神童吗?回答是否定的。但是,在社会主义新农村里成长起来的儿童,不是神童,胜似神童。下面广播一首九岁小朋友的诗,请听!”接下来念我那四句诗的是个小女孩,她念得真好,我真不相信这诗是我写的。小女孩念完,又是大人的声音,整个儿都在说这诗短小精悍,写得太好了。“作者运用了革命浪漫主义手法,描写了农村棉花丰收的景象。棉花多得像天上的云,神仙都为之惊讶,多么生动的神来之笔!”

    爸爸mama嘴里含着饭,都停在那儿不敢嚼,生怕听漏一个字。爸爸拿筷子轻轻敲了下我的脑袋,笑得合不扰嘴,说:“舒通平日总夸你聪明,我就是看不出。还真要得啊!”我成了小诗人,感觉非常的好。不论走到哪里,大人都夸我。小伢儿们也羡慕,老问我这诗是怎么想出来的。

    十六

    通哥和工作组忙了好久,家家户户都有诗了。学堂也开学了。通哥没有去学堂上课,他要准备赛诗会。他的课都由别的老师代了。有个白天,祠堂门口扎了松枝做成的彩拱门,上面挂着的红绸布上写着“学习小靳庄社员赛诗会”学堂不上课,同学们早早地就坐到了天井里。社员们比以往任何会议都听打招呼,他们家家户户都要上台。

    听得汽车喇叭响,晓得县委向书记来了。果然,一个胖子披着军大衣进来了,他身后跟着大老官刘组长、公社李书记,还有几个不晓得是什么人。我猜那个胖子肯定就是向书记。俊叔站在楼梯口招呼着,向书记就领着人上楼了,走到主席台上坐下来。

    大老官拿起话筒,站着说:“县委向书记对我们点上学习小靳庄活动非常重视,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参加今天的群众赛诗会。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向书记作指示!”

    大老官说完,把话筒端端正正放在向书记面前,自家退到后面座位上坐下。向书记清清嗓子,说:“社员同志们,有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作指导,任何人类奇迹都可以创造!两千多年前,中国诞生了一部诗歌集,叫《诗经》,总共收录了三百零五首诗。这是中国古人千百年创作诗歌的总和。但是今天,我们大队三百二十五户,不到两个月时间,每家每户都创作了一首诗,有的户还创作了两首、三首,总数达到四百零五首,比《诗经》整整多出一百首!如果我们全县每个村都像点上一样,那将是怎样的景象?那是诗的海洋!”向书记下面的话我就听得不太懂了。他讲儒法斗争史,从两千多年前的孔子讲起,一直讲到林彪。我瞟了眼坐在后面的大老官,他总是微笑着望着向书记的后脑勺,好像那里也长着双眼睛,正同他打招呼。向书记讲完,赛诗会开始。早就同社员群众打过招呼的,赛诗会上不点名,大家要争先恐后上台,气氛搞得热热闹闹的。但是,大老官宣布赛诗会开始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打头炮。场面有些难看,急死了大老官、公社李书记和俊叔。这时,通哥在戏台角上,朝我眨眼睛。我明白他的意思,猛着胆子站了起来,小跑着上了戏台。站在台上打招呼的阳秋萍忙把话筒递了过来。我双手有些打颤,喉咙发干。

    “我,我,”我结巴了两声,终于喊了出来“诗一首,题目是《晒棉花》。”我就像放鞭炮,自家都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就把四句诗念完了。台下拼命鼓掌。我刚要下来,听到向书记喊道:“小朋友,我还没听清楚哩,再念一遍,慢些念。”

    我不晓得转过身去,就背对着台下,望着向书记念了起来:“农民伯伯去天宫,踩着彩虹上九重。神仙问话没空答,社员忙着晒棉花。”

    向书记高兴地笑了起来,问我几岁了,诗是不是我自家写的,然后连声说好。

    我打响了头一炮,就没人害怕了。上去几个人之后,楼梯口竟然排着队了。每家每户都推选自家最有文化的人上台,大家都有争面子的意思。

    赛诗会后,向书记召集几个群众代表开会。我居然被喊去开会了,这是我平生头一回参加大人的会议。通哥、腊梅也在会上。向书记表扬大家几句,就说了他的想法:“社员同志们,群众写诗,这是个新生事物。我们不光要人人写,家家写,还要树典型。你们这里是县里的点,应该产生代表县里水平的农民诗人。”

    俊叔问:“向书记,舒通是民办老师,算不算农民?”

    向书记说:“当然算农民呀?”

    俊叔说:“民办老师算农民的话,我个人觉得推舒通比较合适。”

    “哪位是舒通?”向书记问。

    “是…我!”通哥回答。

    向书记望望舒通,说:“你,结巴?”

    通哥答道:“结…巴。”

    向书记说:“作为农民诗人推出来,有时候免不了要登台朗诵,结巴只怕不妥。”

    俊叔说:“他读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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