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熙帝指捏一纸厚笺,愕瞪递它来者。 “父皇。”云阳公主微讶,“您不知它是什么?” 天熙帝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不了解自己这一堆儿女了。云阳,这个如慈妃一般端雅柔弱的女儿,在自己心中,也仅是他七位公主中的一个而已。但此刻,这女儿拿了一封足以引发石破天惊的书笺,如此理所当然,如此面不更色地交至自己手上,他该说皇家儿女无弱者么?他该为承袭于己的这些强悍骨血叫好么? “……这书笺哪里来的?” “请父皇鉴谅,儿臣不能说。”云阳凝颜摇首,“至于这信的真伪,相信父皇已有明断,亦会明察,儿臣告退。” 又是告退?“云阳,你给朕站住!” “是,父皇。”云阳公主自然不敢违拗。 “你如此做,是因为你对父皇的忠心?” “儿臣对父皇的忠心永远不会更改,但儿臣也不敢欺瞒父皇,做此事,是为完成母后未能为您完成的。” “当年慈妃……”竟是因此而薨?那时,是太子之位方立下不久罢?就在那时,这愚蠢的二子竟已有贼心? “儿臣尽可以把它密放在父皇的案头,但儿臣选择以这种方式,唯想让父皇知道,母后是为了父皇的江山而逝,而非您当初以为的后宫争风。您对母后但有两分心,也知以她的性子,还有受自于您的‘宠爱’,她哪里会招人妒忌?您……欠了母后的。”不待天熙帝回应,云阳屈膝一礼,飘然退下。 这是……指责?!天熙帝眉目之间,挑上怒焰。这些儿女,是朕太宽容了么? “父皇。”太子在旁蹙眉多时,神情郑重至极,“此事先不管真假,儿臣速传项漠护驾,并调正良将军回京勤王,调用武家、卫家两家精卫进宫护驾,责请兵部尚书……” 天熙帝龙目恚狠,帝王杀伐之气彰显,“传侍卫统领,先把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给朕带来!” ~~~~~~~~~~~~~~~~~~~~~~~~~~~~~~~~~ “主子?” 南书远一进寝房,见室央端坐如仪的玄衣魁影,震惊当下,当即跪叩,“属下参见少主。” “事情如何?” “报主子,春叶来报……”简要几言,将现状道出。 来者勾唇一笑,“很好,皇子们既然如此急不可待要将京城双手奉上,我们只好笑纳。” “主子的意思是……” “将你郊外的几处别苑全部敞开,自今日始采供给养,命你的人随时待命!” “属下明白!” ~~~~~~~~~~~~~~~~~~~~~~~~~~~~~ “大当家?” “大当家?” 碧门议事厅内,众管事面面相觑,大当家这是第几遭失神?仅仅因碧门近来所遭冲击?莫说碧门二百年来多少大风大雨,单是大当家在任以后,为收拾前当家所留余的一干隐患,哪一次不比这回更大手笔?碧门大当家,哪里会如此不堪…… “大当家……”碧澜轻伤初愈,如往常侍立主子一侧,眼下见主子又陷相思,不得不微声提醒,“大当家,您方才说到……” “有人闯门!”厅外,忽起高喝,随即尖厉哨音响彻碧门。 管事皆稍怔一下,新鲜呐,恁多年来,“闯门”这事,已成历史。正巧日子过得闷了,有人闯闯也好。 “碧门老大,给老娘出来!” 但当这声以内力贯穿的长啸回荡起时,诸管事不免纳罕了:上门挑衅者,是女子?而且,单找大当家?桃花债?人情债?……浮想联翩呐。 碧澜欲替主子到门外一探究竟,离门还有五步,迎面陡感劲风袭来,瘦小躯体当即后撤—— 砰!门自外被人踹开,那态势,那狠力,无端使碧大当家由感似曾相识…… “碧门老大,滚出来,老娘有话问你!” 绚色衣裙丽若霓虹,风韵绰约艳如牡丹,一位虽不年轻但妍色逼人的中年美妇,扠腰立在厅门前。其后,三名男子环围,个人脸上,有无奈,有尴尬,有困窘,就是不见心甘情愿…… 先莫说那不可谓不大的声响,单凭对方能闯过重重阻隔直捣到此,也该使人起惊。但碧笙一双长眸,仍是冷清幽淡,却在瞥上这妇人脸之际,倏尔一亮。 诸管事见了这美妇脸颜,也知为何碧门大众并不死力拦截,实在太像了嘛,可以想见,谌公子再过十几年,就该是如是模样。这不,碧门大众,又身匿各处,远远探望端倪…… “碧门老大,滚出来!” “你是墨儿的母亲?”虽是疑问,但已然肯定了。这嚣张的姿态,这酷似的眉眼,别无二家。 碧笙起身,微揖礼道:“在下碧笙……” 苏远芳挑手一指:“姓碧的,你欺负我家墨儿的事老娘不和你计较,现在,快跟老娘去救我家墨儿!” “大嫂,您也收敛些好么?很……” “很丢人!”闲云山庄二、三庄主将脸撇开,恨不能将地开缝,钻去遮了自己。“好歹这是碧门,您也差不多……”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闭嘴!三小子,你想做老娘的女婿,做你的……” “大嫂。”三庄主眉眼立时恭顺,“小弟这不随您来了么?您放心,小弟定然是……” “你想做她的女婿?”碧笙淡声问。 “啊?”三庄主不解怎会有人用这等平浅的方式释放浓浓杀机,“……碧大当家,开罪你的是我家嫂子,与闲云山庄无关……” “滚!”三庄主话未竟,身子已教长嫂踹翻开去!“姓碧的,我已听说,我家墨儿在你这碧门被人欺负得极惨……” 谁被谁欺负得极惨?诸家管事面浮疑云…… “你只随我去京城救我墨儿,我便不计较!” “墨儿怎么了?”碧笙眸色猝紧,自离京城,心际一直惴惴,总感觉有根线在生生揪扯。“墨儿怎么了?” 苏远芳瞳儿盯进这双长眸。虽不明白为何肆意的飞鸽传信中说“时下唯一能救墨儿者,非碧门大当家莫属”,但对方眼芒内迅速聚起的浓烈牵怀,不似假的……“被皇帝老儿下到了狱中。” 长眸倏眯。 “虽然我不知墨儿和你之间到底如何,也知你碧门素不涉政事,但有人说你能救墨儿,我便来了。”一番闯关波折,已把乍闻之后的恼火焦躁耗去,“消息送到,不管你去是不去,老娘也不再管你。” “前辈。”移形换位,须臾间,长躯已至欲离的苏远芳身前,“墨儿在狱中情形如何?” 噫?苏远芳不免对这年轻小子另眼相看,没有太多的废话,没有费事的赘问,合她脾味。“有人潜到牢内护她……”这小子,脸色这样淡?“不过,那丫头的身子由来是外强中干,若不是我的一堆药养着,也不会恁样活泛,这狱中的日子……” “碧澜!” “奴婢在!” “近来,京城可有任何消息?” 碧澜摇首。 “那个废物在做什么?”碧笙切齿低叱,一掌倏扬,訇然巨响后,一爿侧楼崩然塌下。 嗬唷~~。碧门大众有志一齐地缩缩颈子收收肩,大当家,被惹着了? “大当家,奴婢给京城的分铺发信问问?” “不必了。”碧笙长眸斜睨,向伏在假山后的人发诘,“沧长老,您身为碧门刑律长老,必能得知,惹碧门中人受人欺辱,该当如何?” 沧长老,亦是平日最喜持剪修整花草的花匠,施施然道:“凡在碧门护囿之下受欺受辱,必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若欺人者为权为贵,该当如何?” “为权者使之失权,为贵者使之失贵。” “若至尊至贵呢?” “至尊不尊,至贵不贵。” “若受欺者为碧门当家主母,又当如何?” “倾碧门之力,尽碧门之势,护主无虞!” “立即调用碧门各地精卫,密赴京城,三日后必达!” “是!” ~~~~~~~~~~~~~~~~~~~~~~~~~~~~~~~~~~ 傅澈黑白分明的大眼,端量着横陈在大厅内的几具尸身,红唇旁笑意不减。“都死了?” “是,六爷。” “二皇兄这一回,竟变得聪明了,把本王派出的喉舌都给剪了?” “六爷,奴才再派几个好手去,定能将信送到三爷和五爷处……” “二皇兄既然执意要捉住这个百年难赐的机会一飨多年美梦,你们去再多,也只会尽死在忠亲王府殊死一博的死士手下。”傅澈摇首连笑,“先把人移下去,好生安葬。” 属下挥手,速有男仆将几具尸身抬离。“那三爷、五爷……” “以他们的本事,想必已得讯了。不然,三嫂那边,也有人代达。” “这时下,咱们该做什么?”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了,你们也莫妄动。”傅澈打个响指,“只要保住天牢内的人,其他任何变故,你们只当无视。” ~~~~~~~~~~~~~~~~~~~~~~~~~ 任何变故?六皇子所料未差,京城未来几日,可谓变故繁多—— 二皇子奉旨面圣,方进乾清宫,即遭伏兵拘押。此为变一。 二皇子未至天牢,即为多年经营在宫内的势力成功劫去。此为变二。 忠亲王府侍卫、死士守府而踞,与禁宫侍卫成对抗之势。此为变三。 帝宣召素与忠亲王走得亲近的礼亲王进宫,而礼亲王府内只余妻妾一群……此为变四。 附马项漠奉旨领兵围捕忠亲王府,遭遇顽抗,来者三百余人,战风极其剽悍。外域涉战经验颇丰的项漠迅速判定,来者绝非中原人士……此变五。 变故接踵而至,但最使举城震惊的,乃帝宫紫华城忽遭不明势力攻入,此变纵连六皇子傅澈亦始未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