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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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3/9页)

里来,坐在桌边。笑容未离开,她热烈地流泪。她是非常地激动:从此她要胜利,压倒有名的蒋家姊妹们,从此她要走一条险恶的道路了。她流泪,觉得她同情而且怜悯老人。“爹爹啊!”她温柔地喊。她流泪,因为人生太凄凉。

    忽然一颗石子击在窗框上。接着又是一颗,跃进窗户落在地板上。并且滚到痰盂边。金素痕向窗户转身,看见了立在菜地里的冯家贵。夕阳底金红的光辉照耀着菜地,和菜地后的溷浊的小河。冯家贵仰视着窗户,他底银白的光头在霞光里发闪。

    红光照在金素痕脸上。金素痕向山边的落日看了一眼,静静地站了起来。

    冯家贵仰着头向她仇恨地笑着,垂着手,手里有石子,冯家贵底笑容表示,他现在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这个老头子这几十年怎样过活的?”金素痕严肃地想,看着夕阳“我们是怎样过活的?我们活着,吵着,为了什么?”她想。

    “冯家贵,你回去,说…”她停顿了,因为,在庄严的落日里,有了放弃一切的柔弱的心情。她凝视着下面的白发的老人。“冯家贵,你回去,说我就来苏州!”她大声叫,猛力闭上窗户。

    她在窗户里凝视着冯家贵。白发的老人放下石子,拖衣袖揩了眼泪,转身向泛着红光的宁静如梦的小河蹒跚地走去。她大声叹息,颓然坐下。

    晚上她去安慰蒋蔚祖。她明白,给他的抚慰愈多,他底忍耐力便愈持久。她告诉他,为了试验他底心,她要锁上他,假若他这两天内要逃跑,那么她便永远和他分离。

    好像她是为了爱情而锁上他;因为老人是为了爱情而锁上他的。于是,发疯的蒋蔚祖从这一把锁逃进另一把锁。

    金素痕,洗去了脸上的脂粉,穿上了黑衣,头上戴了白绒花,妆扮得像寡妇,乘夜车到苏州去。

    冯家贵在车里打瞌睡,午夜到苏州。蒋捷三没有睡,招他进房,老仆人气促,不能说话,蒋捷三带着冷酷的笑容看着他。冯家贵显然不能说出一句中肯的话来;情绪窒息他,并且他不敢判断。

    “大奶奶说要来苏州,她说,那时候我在…”

    “哪个要来苏州?”主人轻轻地捶桌子。愤怒地问。“她,大奶奶。”

    于是冯家贵说了一切,说到他怎样抛石子,看大少爷在不在房里,因为金家的人不许他进房。说到他怎样地撕去了钞票,他激动地笑着,觉得这是替主人保持了威严。最后他说,小姐们说,一定在大奶奶那里。

    蒋捷三无表情地听他说完,挥他出去。但随即又找回他,要他坐下来。

    冯家贵迟疑地坐了下来,坐在板凳边上。

    “冯家贵,你跟我有三十年了,你自己记得吗?”老人在桌边走动着,低声说。

    “记不清楚了,老太爷!…”冯家贵大声回答,甜蜜地笑着。“老太爷,你不坐?”他问。

    “嗯。你家里现在还有人吗?”

    “没有了,老太爷,旱灾水灾,兵荒马乱,…”他大声说。

    蒋捷三徘徊得更焦躁了。

    “冯家贵,将来你打算怎样?”

    “啊,将来吗!”他大声说“还不是——跟着老太爷!”他坚决地大声说。

    蒋捷三几乎不可觉察地皱了皱眉,走到灯台旁边站下来。“冯家贵,不要这样想!”他感动地说。“冯家贵,你看我又怎样?…我们还不是一样,我们是老朋友!…”他说,沉思地笑着,即刻便变得严肃。

    “你在我这里还有两千块钱,现在你要吗?那回你那个侄子来,他不说要买田吗?”他又走动起来,说。“哪里,老太爷!老太爷目前为难!”冯家贵说,发慌地笑着。

    “也罢。…我要留给你,冯家贵。我给你田好不好?”“都由老太爷做主!”冯家贵说。“老太爷请睡,人一定在,不要急。”他说,笑了一笑。

    蒋捷三拨火盆,然后继续徘徊着。

    冯家贵离去后,女仆端进参汤来,然后姨姨来。蒋捷三没有向她说话,她在烧烟以后便离去。

    蒋捷三躺了一下,又开始徘徊。他持着木杖走出房来,在家宅底各处徘徊着。

    他走进花园,走过静静的枯树。是晴朗的、寒冷的夜,积雪未融,园里有着宁静的、寒冷的白光。蒋捷三走上假山石,仰头观看星座。

    “四十年来家国——啊——三千里地山河!”蒋捷三大声唱,然后哭了起来。

    金素痕早晨到苏州,她作寡妇的妆束,对这个异常的举动,在这个接近年夜的、严寒的、积雪的夜里,她有凄凉的心情,沿路她没有睡,她伏在车窗口底刺骨的寒风里,对自己轻轻地说话,怜恤着自己,想着自己底未来。

    到苏州后,她底这个对自己的怜爱使她心情冷酷。“我不下手,别人就要下手了!那么就死无葬身之地!”进门时她对自己说。开门的仆人用惊慌的眼睛看着她,但她没有注意。

    “老太爷呢?”她问,有些慌,迅速地跑上台阶。

    老人迎出大厅,在神座旁边站下。老人用那种目光看着她,在这种目光之下,金素痕不能看见老人自身。金素痕慌乱,笑着盼顾,立刻就悲伤地哭了起来,对于她自己底命运,她的确是异常悲伤的。

    “爹爹,我要蔚祖!”她哭,说:“阿顺要蔚祖!”

    蒋捷三站在香案旁,可怕地审察着她底妆束,在她底哭声里笑出了痛苦的、辛辣的声音。

    “爹爹,我要蔚祖呀,你把他埋在哪里呀!”金素痕跳脚,叫。

    老人愤怒地笑着。

    “蔚祖在南京。”他说。

    “哪个说他在南京呀!我都知道,我好苦命呀!…你们合伙欺我…老太爷,你还我蔚祖!你不能欺侮孤儿寡妇呀!”

    蒋捷三疯狂地、愤怒地笑着,突然地转身走进房,把金素痕关在门外。

    仆役们拥在走廊上。姨姨牵小孩挤出来;她要向金素痕表示她们母子底存在。金素痕捶门,然后站住不动。

    她明白她这个表演是不够成功的。她止住哭声,愤怒地看着大家,下颔战栗着。

    “滚开,你们这些混蛋!”她叫,但大家站着不动。“非得报仇不可!想一个法子!一个法子!”金素痕向自己说。

    “爹爹,你要再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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