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_第十一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十一章 (第5/13页)

,鞋子!

    在另一些时候,孙松鹤对他底失落了的青春感到伤痛。他记得白朗宁底一些诗歌。过去的某些时候,用白朗宁底诗歌底讲法是,假如他,孙松鹤抛过花束去,对方必定会报以微笑的;假如他伸出手去,在月光下面,是要开放美丽的花朵的。他记得,五年前他离开某一个城市的时候,那个纯洁的、年轻的、充满诗意的少女再不能矜持了,在他底行李已经打好的时候跑到他底房里来,眼里有泪水,以颤抖的声音问他能不能够不走。他记得他说要走。木船在深夜里离开了城市,在美丽的河上悄悄地向下飘流,他,孙松鹤,在船头上看星光,…他只能又一次用他底责任和使命来安慰他自己。现在他常常想起这些。他觉得,在这个时代里,荣誉、声名等等是很容易落到一个稍微有一点点才能的青年底头上去的,他底有些朋友就是这样地迅速地爬上了显赫的位置,在他底最近的不幸里,对待他最冷酷的,也就是他们。荣誉好多次落到他底头上来,但是他,对待自己是这样的严肃,从它走开了。

    现在,能够安慰他的是,他为它而尽忠的那一切,这个民族所要求的那一切,是仍然存在着,并且要存在着,直到永远。最大的苦恼是,他觉得这一切已经遗弃他了;假如一切是抽象的,那么他永不会被遗弃,但一切是通过人的生活而实现的:他底显赫的朋友们对待他如此的冷酷。这种遭遇可能使人自杀,这种遭遇使那些热情的利己主义者走向另外的道路;孙松鹤曾经想到自杀,现在还经验着死亡的恐怖。显然的,蒋纯祖底来临,是一个拯救。

    孙松鹤明白地,冷静地告诉蒋纯祖说,他常常想到那个囚徒;他夜里不能睡眠,屋外的怒吼般的水声使她恐惧;他不满意张春田和赵天知,他是孤独的。

    孙松鹤激动起来,告诉蒋纯祖说,几年前,他离开了一个纯洁的女子,在那个夜里,沿美丽的河流而下,他在船头上看星光。

    这个简单的故事迷惑了蒋纯祖,他觉得这是那样的美,那个女子是那样的美,正是他所渴望的。他有些妒嫉,并且有些扰乱,他兴奋地笑着,急切地希望说下去。

    “蒋少祖现在怎样?”孙松鹤问。

    “我已经想过了。”蒋纯祖说,但兴奋地笑着,继续想着孙松鹤底那个美丽的故事;他不能理解,心里有着这个美丽的记忆,孙松鹤何以还会想到生与死。“在最近的激烈的心情里,尤其是面对着一切实际的问题,我有些同情他。”他说到蒋少祖,严肃地说“你觉得怎样?”他问。

    孙松鹤在动摇的地板上急剧地徘徊着,使整个的房间震动。

    “几十年来,不知多少人如此!”他严厉地说,显然他对蒋纯祖不满——虽然说不出什么。

    “是的,但是更可恶的,是投机!”

    “投机不成,就出卖!”孙松鹤同样严厉地说。孙松鹤猛烈而严厉,好像火焰。

    蒋纯祖沉默了,他觉得孙松鹤底这种严厉,是对于他,蒋纯祖的一种警告。蒋纯祖第一次遇到这种锋芒,它一直刺到他底心里,使他战栗。

    孙松鹤推开了窗户。水流声更大,冷风吹进来,使灯火摇闪。蒋纯祖敬畏地看着他。

    渐渐地蒋纯祖对石桥场底一切完全熟悉了。

    人们常常计划他们底生活,在这些计划最初形成的时候,人们觉得自己有力量,生活是美丽的。但这些计划很少能被逐步地完成。人们只是为了实现他们底渴望;在实际的过程里时常有变动、怀疑、放弃,因为生活是艰苦的。在这些变动、怀疑、和放弃里,有些人就追到最根本的问题上面去了。有时候放弃了一切真实,追到虚伪的问题上面去了,好像是,只有虚伪的问题,是最严重,最深刻的。于是,到了最后,门打开,人们临对着虚无。

    蒋纯祖底第一个计划是读书,读社会学的、哲学的、艺术的、古典的东西。随即他有创作的渴望,他又开始作曲。他底进步很快。直到现在为止,他是崇拜欧洲底艺术的,即崇拜人们称为古典作品的那些东西的。他对他底祖国的东西,无论新的或是旧的,都整个地轻视。这种轻视,一半是由于他不懂,不关心,一半是由于那些东西的确是非常的令人难堪。他在这种心情里走得很远了,某一天,他忽然想到,他已经受了欺骗,因为他新生活的地方,不是抽象的,诗意的希腊和罗马,而是中国。

    这个思想带来了一种严重的情绪。他想,对于诗意的,辉煌的生活,他已经懂得:它们只是在历史的光辉里才成为诗意的,辉煌的。他想,人们只能把现世的存在当做永恒的存在,用不着去寻找往昔的幽灵。蒋纯祖问自己:为什么,在失望的时候,他要到往昔去寻找幽灵?是不是在现在,在此刻,没有一种力量可以拯救他?

    “我底目的是什么?”

    他回答说,他底目的是为那个总的目的而尽可能的工作,并且工作得好;是消灭一切丑恶和黑暗,为这个世界争取爱情、自由、光明。一切能够帮助这个目的底实现的,一切能够加强他底力量的,他要,否则就不应该要。他不应该像过去几个月所做的那样。为了个人底雄心,而回到内心去;他应该走出来,并且冲过去。

    最初几个月,他渴望带着他底成就光荣地回到城里去。击碎他的一切仇敌。这是最大的引诱,他为这而生活。但现在,由于频繁的怀疑,由于生活底痛苦,由于那些令人战栗的认识,他对这个秘密的雄心已经冷淡了。在那种猛烈的努力之后,他突然感觉到厌倦了,最初,对照着那个尚未死灭的雄心,这种厌倦是带着诗意的感伤的;后来,这种厌倦伴随着纯粹的淡漠,他又恐怖起来,觉得他底生活的热情已经消失了。就在这种不时的发作里,他反省了他底生活和热情。这里不是他所理想的那个热情,这里是个人底实际的热情:为雄心而生活,为失恋而生活,为将来的光荣而生活。但现在他,虽然不觉得这些是可恶的,却对这些冷淡了。孙松鹤说,他是为了在这个世界上做人而生活,蒋纯祖觉得这是真理。但他随即又放弃了,因为他觉得这个说法其实是毫无意义的。他永远不能征服他底个人的热情。现在他冷淡、厌倦、因为他发现了,他底雄心,仅仅是为了回到城里去做一次光荣的征服,是丑恶的。因为,变做一个绿的苍蝇去嘲笑蛆虫,是丑恶的。

    这种个人底热情底消失,就等于生活底热情底消失。怀疑是良好的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