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_第十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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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第5/12页)

丽英继续说“牧生要她到课里来做事,但是要她每天练练小字。她现在小字写得比陆积玉都还好!也是肯吃苦!大家都喜欢她!王定和好多次要她到淑媛那里去吃饭,她都不肯去!她喜欢姑妈,常常到我们那里来!这个丫头,可怜的…”她停住,因为发现了蒋淑珍底眼泪。

    “大姐,我们后面去谈。”沈丽英站起来,小孩般看着蒋淑珍,说。

    这样,她们就把陆积玉,她底爱人,和蒋纯祖留在房里了。陆积玉有些惧怕蒋纯祖,立刻就溜掉了。于是蒋纯祖就开始替面前的这个老实的男子感到痛苦了;他觉得,这个人坐在这里,一定是非常的痛苦。他想,要是他,恐怕早就溜掉了。

    他想到,在这个男子面前,他定是非常傲慢的。他刚才的生动和洒脱,对于这个老实人,一定是傲慢的。他相信这个男子是善良的、正直的人,但他又不可抑止地嫌恶他底痛苦,从一种优越的感觉,他嫌恶这个人底痛苦,虽然在良心上他很觉得苦恼。在这一类人的面前,虽然他竭力谦逊,他总感觉到自己底傲慢,这种老实人,是特别鲜明地反映出他底优越来,使他感到良心底责备,因此他厌恶他们。

    坐在他底面前,这个老实的青年开始显出不安。蒋纯祖为他痛苦,看着他。

    “我忘记了你底姓名。——她们刚才告诉我。”蒋纯祖说,希望显得亲切,但一说出来,就觉得这句话等于一个权威的命令。他感到嫌恶。

    “敝姓王,小字升平。”这个老实人说,在桌子上欠着身。蒋纯祖不安地沉默着。

    “蒋先生以前在哪里?”王升平说,谦恭地笑着,拉了一拉衣。

    “我是在乡下教书。…是的,在乡下。”蒋纯祖说。同样的,他希望和平,但变成了命令。他替王升平痛苦,同时嫌恶他,因为他映出了自己底优越,使自己陷入了良心底苦恼。

    “请坐,我有点事!”他说,走了出来。

    他发烧,昏沉,上床睡了。

    晚饭后,王升平离去,沈丽英,在和蒋纯祖长谈之后,开始和女儿长谈。

    “儿啊,和你像这样子说话的机会,已经很少了!你现在心里还有什么主意?痛痛快快地说!”沈丽英说。陆积玉突然觉得母亲迂腐。在幸福中,陆积玉显得娇嫩,正如在悲苦中她显得顽强一样。

    “算了吧,你一天到晚说,真是叫人心烦!…”陆积玉撒娇地说,摇动肩膀。因为觉得母亲爱她,她欢喜;她欢喜,因此撒娇。

    沈丽英觉得欢喜。

    “女儿啊,王升平是很好的人,自己又积了一点钱,但是…”

    “妈,不许你说!”

    “是啊,怎样?”

    “我自己还要五百块钱,还有,我要你把那件衣料送我!真的,你一定要送我!她们用那种颜色做外衣,非常好看!我要,好不好,啊?”

    “真是不知足的东西!你看你笨头笨脑地穿了一身,我自己可怜三四年都没有做一件衣服!”

    “你还要做什么衣服!你有那么多首饰!”陆积玉生气地说。

    “算了,我不跟你谈!蠢心眼!”沈丽英,惧怕悲伤,沉默了。她渐渐地越想越悲伤,她觉得女儿过于自私。她突然觉得抚育儿女毫无趣味,她底辛苦的半生毫无趣味——她站起来企图走开。但陆积玉追着她。陆积玉,第一次感到,有母亲,是怎样的幸福;在欢喜中陆积玉天真地放任,丝毫都没有觉察到母亲底心情。

    “我不许你走!你休想逃开!我要*彼鼋浚牛棺∧盖祝怠*

    沈丽英沉默着,她明白,和说话同时,将是不可抑止的眼泪。

    “买路钱;买路钱!啊——”陆积玉说。

    “走开,积玉。”沈丽英严厉说。

    陆积玉失望,委屈地看着母亲,然后安然地哭起来了。陆积玉哭着说,她从小就受苦,在这个冷酷的社会上,心里是这样的凄凉。她说,她不应该太高兴,希望别人底帮助;她明白她底孤苦的命运,她将被所有的人轻视,一个人凄凉地生活着,好像在孤岛上。她哭着倒在椅子里。

    沈丽英皱着眉头站着。于是在她底脸上,出现了痛苦哀情,她走向女儿。

    “这才奇怪呀!”沈丽英被激怒了,叫。

    “女儿,不哭,衣料我给你。”她说,同时悲伤地啜泣起来。但现在她并不是为自己而悲伤了;现在她是为女儿而悲伤。她觉得女儿,从出生以来,从不知道爱娇、幸福、华美、的确是非常的不幸。她底母亲的本能告诉她说,女儿到现在还是这样的天真,是值得宝贵的,但在这个冷酷的人间,这种天真,是一种不幸。

    “女儿,从小就受苦啊,还有我底可怜的明栋!”沈丽英啜泣着,说“我不怪你,要是我有钱,我恨不得替你把什么都,都买下来!你读书不多,这几年你自己努力,我心里知道!不过,我底情形,这几年,你也晓得…”沈丽英倚在桌上,支着腮;泪水不断地流下来,她啜泣着。“女儿,做人艰难啊!”陆积玉已经安静,澄清了。她挺直地坐着,严肃地看着母亲,好像她要承担她所理解的这一切。在过份的欢喜里,她放纵了一下,招致了悲伤;在悲伤里,她底那种冷静的力量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鲜明地升了起来。

    “妈,再不要说,我都知道。”她严肃地,轻柔地说。“我不能那样没有良心。我其实不需要什么,我已经够了,不过我刚才说得好玩。一个人穷,别人就总看不起。但是这也没有什么,世界本来荒凉。升平他劝我不要麻烦你,他觉得很不过意。——我们就这样了,妈,简单一点;我们简单一点,让别人势利好了。…将来,要是我这个女儿过得还好的话,我不会忘记你,妈,还有奶奶。”她掩住眼睛,但迅速地放开。她底眼睛严肃而明亮,看着沈丽英。

    “女儿啊!”沈丽英幸福地叹息,说。“但是,真的,那个衣料,我送你。”她喜欢地说,好像小孩。

    “妈,不要再把我当做小孩子。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呢?”陆积玉轻柔地说。

    “我老都老了!你正当盛年,女儿啊!”沈丽英叫,流出了幸福的、悲伤的眼泪。

    她们走出房间。她们在门边同时回顾,她们都突然明白,这个房间,使女儿成长,使母亲天真得像小孩。是怎样地值得纪念。陆积玉严肃地向桌上的那个插着枯萎的梅花的花瓶看了一眼,轻轻地带上门。

    “在灯光之下,从此埋葬了我底过去!啊,这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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