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_第十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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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第4/6页)

,这样,对于蒋纯祖,是幸福的。他觉得自己有罪。但蒋纯祖底微笑安慰了他。

    蒋纯祖没有想到会碰见孙松鹤;碰见孙松鹤的时候,他觉得幸福,他倒下了。他突然觉得,他底目标不是万同华,而是孙松鹤,这个最爱他,最关切他,向他指示了理想底光明的孙松鹤。他觉得很满足。露出那种笑容。

    有了孙松鹤,万同华便不再是他底激情,他底痛苦底对象了。一切突然变化了,觉得他能够忍受万同华底离去——他相信她已经从此离去——,他底可怕的激情变成了他幸福的情绪。他觉得,在这个时代,他是得到了一切了。他觉得他对万同华有了把握。他心里有了温暖的光明,他觉得,他爱她;这便是一切;他爱她,他已经领有了一切。他向孙松鹤说到他为什么来,现在觉得怎样——他请孙松鹤不要欺骗他——他说他要见万同华。

    孙松鹤痛苦地犹豫着。

    “我知道了——她从此离开了我,是不是?”蒋纯祖艰难地说,笑着。

    他底安静的表现使孙松鹤不得不点头。他看着孙松鹤,他露出了失望和痛苦。但即刻他便又笑了起来。孙松鹤不联贯地,笨拙地向他说了一切,他听着,有时严肃,有时露出温柔的、凄凉的笑容。孙松鹤把一切都推给了万同华,他说,他不能原谅她。他认为这样说就可以安慰蒋纯祖。但蒋纯祖已经得到了安慰。从这个时代,从他自己温柔的谦逊,蒋纯祖得到了安慰。

    恶劣而可怕的激情——高贵而罪恶的激情消失了,他谦逊地爱,因此他懂得了万同华。

    “你请她来。好不好?”他说。说了这个,他便昏迷了。

    孙松鹤走到外面的破旧的殿堂里去,激烈地徘徊着。然后他坐了下来,从身上找了一张纸,写了一个字条。他请那个自觉渺小的看守人把纸条秘密地送给万同华。他给了他一些钱,请他购买鸡蛋、面条、和其它的东西。然后他坐下来,靠在布满灰尘的桌上,支着头,痛苦地望着门外。他可以看见那个他所熟悉的山坡,以及坡顶上的那个古旧的石塔。这个石塔,是某一家富户用来镇压另一家富户底祖坟底风水的;因为大家相信这家祖坟底风水是财富底根源。为这个,两家不停地起着械斗,每次总使那些农民们流血。孙松鹤和蒋纯祖目睹过一场械斗;孙松鹤记得,在械斗最激烈的时候,蒋纯祖曾经冲到凶恶的、流血的人群中间去。他记得他当时很不满,他明白,蒋纯祖冲进去,纯粹是因为骄傲。——在山坡下面,是一个美丽的、阴暗的水塘;从岩石里终年地滴出泉水来。在去年的夏季,他们常常在泉水旁边歇凉,并且唱歌;孙松鹤记得,那个赵天知,是异常的胡闹,那个万同菁,是特别的笨拙、羞怯。他记得,他常常对蒋纯祖底骄傲发怒,在激怒中他发誓永不饶恕他;他记得,蒋纯祖快乐地轻视他底愤怒,奔上岩石,从那两棵桐子树中间显出来,发出嘹亮的,美丽的歌声;他记得,歌声怎样使他流泪,爱情怎样惊动他。但愿他能够有更多的回忆,但愿他发过更多的脾气,流过更多的泪!现在,这一切是不可复返了!

    六月的酷烈的阳光,在山坡、石塔、水塘、岩石、田野上面辉耀着。周围是深沉的寂静,门外的田地里的绿色的、茂盛的稻子在微风里摆荡着,散发出暖香。孙松鹤突然地听到了清脆的歌声。一个衣裳破烂的、荷着锄头的少年通过稻田外面的石板路。少年用激越的、清脆的声音唱:“在石桥场底美丽的土地上,应该有美丽的生活。”

    孙松鹤在激动中跳了起来,奔到门口。

    “不,不要喊他!他生活、工作、歌唱——不要使他知道不幸!”孙松鹤说,含着泪水激怒地抬起头来,凝视着远处的蓝灰色的,雄伟的山峰。

    “我们要前进,像兄弟一般地亲爱,前进!”少年快乐地唱,走上山坡。

    在昏迷里,蒋纯祖有着恐怖的、厌恶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是被抛弃在什么肮脏的地方,他厌恶这种肮脏。他觉得他是走在荒野里,荒野上,好似波狼或烟雾,流动着一种混浊的微光,周围的一切都肮脏、腐臭,各处有粪便,毛发,血腥。他怀着厌恶和恐怖,急于逃脱;但他明白,他暂时还不能逃脱,因为,将有一种无比的、纯洁而欢乐的光明要升起来,——必须这种光明照耀着他底道路,他才能逃脱。

    他厌恶他底腐烂了的躯体。他不是恐惧那个抽象的、不可思议的死亡;他是恐惧他底腐烂了的rou体。他刚刚醒转,这种黑暗的、可怕的情绪便离去;在迷糊中他听到了少年底歌声,他确实地知道自己是醒着,他浮上了感恩的眼泪。

    随即他又昏迷。这次,在厌恶中,他觉得他所确信的那种光明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远处的大海底波涛——他渴望着这个——闪着美丽的磷光。他还渴望,见到另外的一些美丽的东西。但因为这些美丽的东西,他就更厌恶自己,更厌恶那些粪便,毛发,血腥。他觉得他对大家有罪,他希望能够说明,但随即他知道,大家已经原谅了他。

    他痛苦地挂念着大家——所有的人,他希望他不致于已经不幸到不再能够替大家做一点事的地步。他希望他能够替蒋淑珍拿一个茶杯。他希望他能够替赵天知买一件衣服,替万同华买一本书,替孙松鹤唱一只歌。他希望他能够走过去,告诉那个不认识路的小女孩说,她应该向这里走。他希望他能够替那个龙钟的老太婆提一提东西,并且把路边的那个跌倒的小孩扶起来。他希望做这一切,希望大家原谅他。

    黄昏的时候,孙松鹤点上了蜡烛,坐在他底旁边,他醒来了。他呻唤了一声,随即温和地、宽慰地笑了一笑:也许是向孙松鹤,也许是向桌上的烛光。孙松鹤,感染了他底情绪,向他笑了一笑,同时拿扇子轻轻地替他驱赶蚊虫。他严肃地看着门:万同华轻轻地,迅速地走了进来。

    万同华姊妹向母亲说,有一个朋友邀她们去玩,从家里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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