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第十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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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第13/13页)



    要让慈安太后杀人,她总觉得心有未忍,所以皱着眉答道:“胜保实在也闹得太不象话。如果…。”

    话没有完,她的意思却很明白,如果罪无可赦,也就只好杀了!慈禧太后想了想,庄容宣示:“就从宽赐令自尽。”

    “再跟两位太后回话,”恭王又谈胜保的案子“想请旨,派大学士周祖培、刑部尚书绵森,监视胜保自尽。”

    “可以!”

    于是恭王从宝鋆手里,接过预先拟就的旨稿,捧呈御案,两宫太后盖了“御赏”和“同道堂”的图章,发了下来,由军机处派专人送交内阁,内阁转送刑部。

    刑部大堂中,周祖培和绵森都衣冠整肃地在等着,提牢厅的官员已略有所闻,也在伺候待命。等上谕一到,周祖培从封套里抽出来略微看了一下,便向绵森说道:“叫他们预备吧!”

    刑部提牢厅,专有一间屋子,作为赐令自尽之用。清朝以来,毕命于此的大臣也不少,和珅就死在这里。所谓“预备”极其简单,用块白绫子从梁上挂下来,打个死结就行了。

    然后便要去传唤胜保来就死。七月十几的天气,名为“秋老虎”又当中午,热不可当。胜保是个胖子,特别怕热,光着上身,在砖地上铺一领凉席,正要午睡。传唤的差役,便在窗外喊道:“胜大人,请穿上衣服吧!”

    “干吗?”

    “还不是那一套吗?请胜大人到内阁去走一趟,天这么热,那里的房子大,凉快,去走一趟也不错!”

    “出去溜溜也好。”胜保蹒跚地从凉席上起身“我正想吃‘沙锅居’的白rou。”

    “好啊!回头我伺候你老上‘沙锅居’。”

    “你叫人打盆水来!”

    胜保的手面阔,经常有赏赐,所以刑部的差役都愿意巴结他。但此时不便叫他们来服役,怕言语或神色之间有所泄露,让他发觉疑窦,引起许多麻烦,所以那司官亲自拿铜盆去打了一盆冰凉的井水来。胜保大洗大抹了一番,换上杭纺小褂裤,细白布袜子,双梁缎鞋,然后穿上江西万载出的细夏布长衫,外套一件玄色实地纱“卧龙袋”头上戴一顶竹胎亮纱的小帽,帽结子是樱桃大的一颗珊瑚,帽檐上缀一块绿如春水的翡翠。左手大拇指上一只白玉扳指,右手拿一把梅鹿竹的折扇,扇面上一边是王麓台的山水,一边是恽南田的小楷。完全是一生下来就有爵位的“旗下大爷”的打扮。

    美中不足的是那根辫子不能重新梳一梳,好在他自己看不见,只低头看一看前面衣襟,问道:“车套好了没有?”

    “早就在伺候了。”

    “咱们走吧!”

    出了屋子,原该往南,那司官却往北走,一面走,一面说:“从提牢厅边上那道门走吧,近一点儿。”

    胜保没有说什么,轻摇折扇,踱着八字步,跟着他走,一走走进一座小院落,蓦地站住脚说:“怎么走到这儿来啦?这是什么地方?”

    “那不有道门吗?”

    门倒是有道门,那道门,轻易不开,一开必有棺材进出。胜保似乎对他的答语不能满意,正站着发愣,一响碰撞声,等他回过头去,刚进来的那道门已经关上了。

    于是有人高声喝道:“胜保带到!”

    北面一明两暗的三间官厅,当中一间原来悬着竹帘,此时卷了起来,大学士周祖培、刑部尚书绵森,红顶花翎,仙鹤补褂,全副公服出临。胜保一见,便有些支持不住,额上冒的汗如黄豆般大。

    “胜保接旨!”绵森神色懔然地说。

    两名差役已经赶了上来,一左一右扶掖着他。把他搀到院子里,就在火微的青石板上,揿着他跪下,听宣旨意。

    这时的胜保,虽已脸色大变,但似乎有所警觉,不能倒了“大将”的威风,所以双臂挣扎了一下,意思是不要差役扶持。果然,等他们放开了手,他把身子挺了挺,跪得象个样子了。

    绵森从司官手里接过上谕,站在正中。等他从“前因中外诸臣,交章奏参胜保贪污欺罔各款”念起,一直念到“姑念其从前剿办发捻有年,尚有战功足录,胜保着从宽赐令自尽,即派周祖培、绵森前往监视”为止,胜保背上的汗,把他那件“卧龙袋”都已湿透。

    “胜保!”绵森又说“这是两宫太后和皇上赏你的恩典。

    还不叩头谢恩?”“不!”胜保气急败坏地喊道:“这不能算完!”

    “什么?”绵森厉声责问:“你要抗旨吗?”

    “我有冤屈,何以不能申诉?”

    不等胜保把话说完,伺候在周祖培和绵森左右的司官,已挥手命令差役把胜保扶了起来,两个人掖着他,半推半拉地,弄入后院中梁上悬着白绫的那间空屋。

    胜保似乎意有所待,一面扶着窗户喘气,一面双眼乱转着,仿佛急于要找什么人,或是寻一样什么东西。等周祖培和绵森踱了进来,他拔脚迎了出去,守在门口的差役想阻拦,无奈他身躯臃肿,而且是不顾一切地直冲,所以没有能拦得住。

    一见他这神气,监视的两大臣,不由得都站住了脚,往后一缩,神色紧张地看着,那些司官和差役,自然更加着忙,纷纷赶了上来,团团把他围住。

    “周中堂!”胜保也站住了,高声叫道“我有冤状,请中堂代递两宫太后。”

    周祖培微闭着眼使劲摇头,慢吞吞地答了四个字:“天意难回。”

    胜保好象气馁了,把个头垂了下来。差役们更不怠慢,依旧象原来那样,一左一右掖着他进了屋。

    一个端张方凳,摆在白绫下面,让他垫脚,一个便半跪着腿说道:“请胜大人升天。”

    胜保呆了半晌,一步一步走向白绫下面,两名差役扶着他踏上方凳,看他踮起脚把头套了进去。那个圈套做得恰到好处,一套进去便不用再想退出来,只见他脚一蹬,踢翻了方凳,胖胖一个身子晃荡了一下,两只手微微抽搐了一阵,便不再动。

    两名差役交换着眼色,年纪轻的那个说:“行了!”

    “等一等!”年纪大的那个说“你再去找两个人。他的身坯重,咱们俩弄不下来他。”

    等他唤了人来,胜保左手大拇指上的那个白玉扳指,已经不翼而飞。年纪轻的那差役不作声,扶起方凳,站了上去,探手摸一摸尸身的胸口,回头说道:“来吧!”

    解下尸身,放平在地上,照例要请监视的大臣亲临察看,周祖培和绵森自然也不会去看,只吩咐司官好好料理,随即相偕踱了出去。

    一路走,一路谈,周祖培不胜感慨地说:“胜保事事要学年大将军,下场也跟年羹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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