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英雄路_放荒芜英雄路于幻路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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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荒芜英雄路于幻路 (第2/3页)

头,然后在作画中仰仗手感即神来之笔,最后追上甚至超过那块蹦跳着滚下去的石头。或者这些呓语全是失败的乱鼓;或者我就能突破每幅油画史上大名鼎鼎的作品的隔膜,这隔膜就是后来的种种权威诠释、尤其是名气人的诠释,——直接让面面具备的新奇神秘的本质,永远照耀于欣赏者思想的石头之前。

    我已经有过多次类似的艺术经验。每当我以相当的体力精力消耗,甚至是不折不扣的生命消耗推下一块大石头,让它轰轰滚向人间后,我都证明了一次这种经验。

    核心依然是本质,依然是销心吐血一般的付出生命化成一块推向艺术荒谷的石头。我能够用色彩追上它吗?

    4。I'摸ntheroadagain

    1990·2

    记得有一年(1987?)在京都,与冈林信康在“朝日杂志”主持的对谈中,曾经有过一瞬:冈林问:?如今,住在北京,描写内蒙古,不觉得情绪枯竭吗?当时我浑身一震。

    由于口才不好,没能回答上来。再就是由于全员酒醉之后举行对谈,因此常常答非所问。我当时(包括事后杂志发表后,更懊悔不已)总挣着命想说、但一直没说出来——在中国,一切都严峻得逼人就范,想迈出一步太难了!

    因为冈林当时沉迷的理论是:用久了抽水马桶会失去抵菌力,要用自己的屎肥田,吃自己种出来的米,才是艺术正道。他当时借与我对谈的机会,透露了一个消息——他正认真准备,永远留在农村。

    这种富贵已极重思贫贱的发想,对我刺激很大。我无权说一个民族不懂得穷苦。我无权说艺术家也得有—个棚子居住。但是,冈林信康迈步跨入的农村,也许是西海固回民不敢想象的极乐世界——有一个隐蔽其中的界限,生存和休息的质的界限,被我们的对谈忽视了。

    所以,所谓ontheroad——走上大道,对于不同的处境下的人来说,滋味是完全不同的。

    你一步跨过的,也许只是艺术的台阶。我一步若走错,也许就从此灭亡。

    ontheroad,对中国人来说,不仅是浪漫,而且是一种忌讳。旅行固然吸引人,但是更重要的是家,是一座我奉为主题的“黄泥小屋”——尽管我血管里流着古代丝绸之路上的旅人的血,而且是在纯粹的游牧世界长大成人。

    西双版纳的知识青年为了返城,采取了大规模的请愿上告运动。我见过在新盟已经成了老人的、当年仅仅因为出身不好就被剥夺考大学机会并且“支援了边疆”的一些教师,他们说,我们只争一点:那就是让儿女进关。不,这种例子不用我写。当年陕北青年有一句歌辞说:“一步就落深渊。”外国人,包括冈林信康,他们今天已经不具备这种在悬崖边缘的感觉了。而我们,尤其我,却即使睡在床上也总觉得翻身就会摔下深渊去。

    但是——

    I'摸ntheroadagain,我又走上了道路!无论如何,我终究还是冲决了一切束缚,重新撑竿上马,走进了下午的草地。那种乌珠穆沁式的、使人怅惘又使人开阔的一字地平线,在整个视野里突然出现,靴跟摩擦牛皮大靴的触感,大陆的坚硬的弹性,又都突然传遍了我的rou身——使我颤抖,使我感动得心跳。什么都没有改变,我还是那个骑着黑骏马的我自己!

    冈林信康最新的作品中,有这样几句:雨淋湿了心,云封闭了天但什么都没有改变光辉仍在闪耀夜包住了心,暗吞没了路但什么都没有改变光辉仍在闪耀出发在雨打的泥泞迷失在夜里的黑暗但是那遥远的深深的光系着这颗心引我上路。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心事深重的快乐是奇妙的。20多年前那种轻易得到又轻易放弃的自由,终于又被我强抢回来了。清洁感更是使人得意,好像换了一件浆洗熨硬的雪白衬衫,里面的rou体又刚刚做过宗教洗礼。如今我是都市的牧人,无马的骑手,公开的教徒,自由的作家——我还闯入绘画的殿堂,放狼于美丽的色彩之间。

    自信心竟然突然地在一瞬之中回到了我的手上,我的浑身突然饱饱地涨满力量。远方不断传来歌声,不知是“向着自由的长旅”还是“我又走到了路上——I'摸ntheroadagain。”每天从醒来至睡熟,我的思路混乱,眼前五彩缤纷,似乎在捕捉,似乎在游泳。我觉得那种只属于我的形式,那种只属于我的色彩,那种只属于我的语言,已经悄然靠近了我。

    应该坚决地抓住它,纵情地画出来么?应该甜蜜地沉进去,充分地享受它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一切网罗都冲决了,一切重负都卸尽了,一切犹豫都结束了,一切他人不能企及的我都达到了——艰难和辉煌,孤立和骄傲,危险和希望,如今都被我占有。我又走到了路上。那座黄泥小屋被我纵火焚烧。火焰和黑烟跳跃着歌唱自由,I'摸ntheroadagain,我又走到了路上!

    成为一个无职无业无工资无老板的自由人,对于心灵是多么重要啊。我惊喜异常,凝视着这片新土地。确实只应该向着自己发掘,哪怕挖倒了墙,毁灭了泥屋。我只想用疯狂的笔触和色彩。现在我又变得强大,我甚至不相信危险和难关——主在凝视着我,它确实存在,当我做完了一切我能做的之后,它就要为我显示奇迹了——路,将宽广光明而且是通的,我有这样的直感。当年,神要考验亚拉伯罕(即回民的伊卜拉欣)是否有信仰,便要他牺牲自己的儿子。当亚拉伯罕真的把刀指向自己的骨rou时,神说——你可以宰一只羊羔。

    这是一种残酷的考验。也许任何考验都仅仅对于心灵是残酷的。坚持了心灵原则的人,会获得他决心牺牲时不敢想象的援助——我坚信这种预感,不会是死胡同。心灵要面对的这种残酷不会终结。让它来吧,我想喊叫,我爱它!

    连日里总用BobDylan的一支曲子哼着几句自编的词,用我会的各种语言,哼得沉迷半醉。你那样长,漫长而且出现得晚而我已经看见了你你那样硬,好像一块铁而我又走到了路上I'摸ntheroadagain

    5。月中兔

    1990·2

    小白兔使劲跑呀跑呀,跳过了一道小溪,又穿过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忽然问,一只热乎乎的大手抓住了小白兔的后腿,小白兔跑不动啦。小白兔挣呀挣,可是那只大手抓得可紧啦。小白免急坏了,哇地大哭起来。哭着一睁眼,我看见了mama。

    mama正给我穿裤子呢。“好孩子,好宝贝,别哭别哭。”她一边给我系鞋带一边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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