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英雄路_狗的雕像的联想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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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的雕像的联想 (第3/4页)

    分辨不清它的心情。它闷声闷气就是一口,咬住了A刚刚迈出门槛的靴子。

    我反应过来以后马上想到的是: A不会受伤。吉里格的牙齿已经全坏了,以前

    我也曾被它咬过一次, 毡靴筒上只被它的牙床嵌出几个小坑。但是,A似乎受了不

    可思议、无与伦比的巨大惊吓和摧残,他好像被咬漏了脑壳,那藏着已经很久的邪

    恶一下子xiele出来。

    他抡起马棒打狗时,我的嘴角还残留着一点笑;额吉甚至还带着歉意地替他呵

    斥吉里格。“滚开!…你这疯狗!…打,狠狠地打!”额吉喊着。

    但是, 打狗的客一旦动了手,就不仅仅只想出一下气或挽回一点面子了。A打

    了几棒以后,发生了一个倏忽间的变化;他动怒了,决心要打个痛快,打出威风来。

    我特别记牢了这个瞬间闪过的变化。这就是那种谁都知道、但谁也不说出来的

    真实。 A与我家住得太近了,他和我哥的往来太频繁了,草原上今冬阶级复查的风

    刮得太紧了, 四下里议论我们这个包的时候那敌意太明显了。A并不是自动与我们

    住得这么近,草场是官们划分的;他和我哥并不是朋友,接触多只是因为住得近;

    他是无可争辩的贫牧成分,他犯不着让那股蔓延的敌意也沾上自己的身。我牢牢看

    清了他要抓住这个碴口与我家来一场矛盾纠纷;尤其今天是晴天,家里只有老太婆

    一个人。

    一两分钟之后, A怒吼的词汇已经变成“杀”他咆哮着:—定要杀了老狗吉

    里格。

    他抡圆了马棒(乌珠穆沁的鞭子都有一截圆木棒,有些人则用长马棒当鞭子),

    疯狂地打狗了。吉里格看不清楚,所以躲闪很慢。棒子重重打在老狗的rou体上,发

    出噗噗的钝声,狗看不见,便不躲闪,我听见它喉咙里咕噜噜地低声吼着,声音又

    粗又重。

    第二次我遇见那位伊朗小伙子时,他是单独一个人。涩谷狗像前人很多,日本

    学生们正等着黄昏降临,然后去寻欢作乐。我和他谈到12伊玛目,谈到中国境内的

    塔吉克。他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完成了朝觐的哈智,他对此很自豪。我问他是住在城

    里还是乡下,他说现在住在德黑兰,小时候在乡下放羊。

    说着放羊的时候,我们都瞟了一眼那条铜狗,谁也没有说什么。

    还扯到女人,伊朗人在日本都是单身打工,不带家属。不管合法的工或是黑工,

    他们的目标是挣上一笔钱就走,谁也不与这个国家过多纠缠。这一点与中国人非常

    不同。伊朗人只要日本人的钱,他们要做伊朗人;而中国人没有这么简单的原则。

    他反问我,为什么有那么多中国女人在日本“她们都坐上出租车了吧?”他问。

    我们都笑了。这是个挺惟妙惟肖的描写,虽然有点尖刻。但是笑了一下就作罢

    了,我和他都心神不定。半晌,他说,他要回伊朗去。

    我问:工作没有了?

    他凝视着我,点点头,接着又说道:“没有房子住。”

    我无法回答一个字。劳动力缺乏的东京,自由租赁房子的东京,我们实在是太

    熟悉了。谁也不说、谁都清楚的是人对人的歧视。一个岛国居然歧视诸如波斯、中

    华那样大的古国,我们也曾奇怪和不解,但世界就是这样。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那位伊朗青年。我俩没有去说不愉快的事,我不愿追

    问他怎样被不动产商人拒绝租房,也没有追问他怎么找不到工。我俩能找着快乐的

    话题,更重要的是,在彼时彼刻,在那群男女包括那条铜狗中间,我们俩之间的平

    等和尊重是真挚的,没有染上一星肮脏的歧视病。

    那天分手时,我觉得钢狗是虚伪的,狗的雕像不应该如此,因为忠实的狗遵循

    的是一种人类学不会的原则。但是关于怎样塑立一个狗的塑像,那天我没有想清楚。

    身躯高大魁伟的伊朗——波斯小伙子消失了。我和他的邂逅已经结束。在灯光

    闪烁的涩谷,他的背影非常俊美。这美消失了,但是没有被歧视人的世道玷污。回

    到他动荡而贫穷的故乡以后,他要负起沉重的生活。但那生活毕竟不会这么压迫心

    灵,我想着不禁为他松了一口气。

    伊朗人的思想是正确的。忍受妻儿分离的苦楚,挣它一笔钱便一去不回。不留

    下一丝一毫的情感和企望给他们,一切都寄托给自己的、像人一样的生活。高原的

    牧羊犬和美丽纯洁的波斯女人在等待着,在离开之前确实无需回顾。

    他根本没有再看那铜狗一眼。他住在都市但生于牧羊人之家,我猜他一定也曾

    养过几条出色的好狗。在我和他之间这种似有似无的交往中,他从来没有提起铜狗

    一个字。或许,他只是视那条狗为一块铜,一个装饰,一个符号,一个形状,他内

    心深处根本没有认为那也算一条狗。

    勃然大怒、 复苏了体内对我家的蔑视的A,可能不再认为吉里格是一条狗。衰

    弱的吉里格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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