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慧_第03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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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节 (第3/5页)

殷红的血流浇灌才得以长成的。"大"不是享用的结果,不是因为等待了别人的供奉,它需要一个人自己冒着危难去寻找和追求…我的老胡师!

    我的导师可不是简单一个"好"字就可以概括的。他是一个烈士,已经为真理殉身了…

    他在这个时世沉默着、低吟着,怀念着自己先逝的师长和如水的岁月。我仍能记得与他在野外共住一个帐篷时,听他说的每一个故事。那时他还年轻,像蓬长的茅草一样葱郁旺盛。他那时足踏山野,对自己的事业迷恋到了痴处,迸发出无数烂漫奇想,对未来的一切都视为生长的、簇新的、即将结果的、光明灿烂的。他那时正处于热恋之中,爱上的是一个比他还要激进的、对天才不折不扣的崇拜者。后来他们结合了,再后来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家庭;这样过了十几年,他们分开居住了。他仍然像过去一样跋涉,她则没有力量跟上来。她已经厌倦了。于是他差不多一直一个人,只跟紧了自己热烈的理想。

    他是个第一流的学者,更是个理想主义者,而且一生都没有松弛下来。那些难以忍受的摧折在他这儿都被坚定的意志磨碎了。他在专业上是个天才,这早由他那些闪光的著作做了最好的注解和证明;但他却没有仅仅龟缩到专业的壳内。

    他就这样走向了信仰的高原,一个人迎接着扑面而来的寒风。

    他能够一生清洁,拒斥污浊到最后一刻。他的一生如此完满,简直没有什么缺失。

    与您的那些运送"耳食"者不同的是,他从来没有公开教导和倡议我"原谅"、"宽容"一类,没有让我做这样的"老好人"和"君子"。他知道这个年头被喊得最多的就是"原谅"和"宽容"了,这类东西廉价得很。谁胆怯和亏心,谁就首先想到用"宽容大度"的彩纸把自己先包裹起来,随时随地准备与罪恶的勾当联手。事实上他们已经那样做了。当有一天再不需要遮遮掩掩的时候,他们就会赤裸裸地显露。在一个特别需要苛刻、正义、立场和勇气的时代,有人却一再地倡扬"谅解"和"宽容",这就不得不让人分外警惕——他们极有可能是不怀好意的。我的导师的遭遇,特别是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的所有遭遇,就足以说明一切。谁又对他"宽容"了呢?我的导师是对的,现在是个决绝的时刻,而不是个"宽容"的时刻。他的沉默其实已经与那些言必称"宽容"的家伙们划清了界限。

    那些没有能力贯彻原则、守住本分的人——更不要说那些腌湃不堪的卑鄙者——都嗅觉灵敏地及时躲开了危险。他们几乎同时被告知,靠近我的导师是危险的。在不义和背叛得不到惩罚、反而受到公开鼓励的时期,他们这样做丝毫不会令人吃惊。他们过去因为那一分朴素的情感——对天才的尊敬和向往——曾自然而然地靠近过我的导师;而且一度这种靠近是必要的、并不伤害世俗物欲。现在则不同,整个大楼充斥了同一种气味,有人已经全面地巩固和设防,没有给中间分子留下一条走廊一个窗户,简直是逼着他们赶快归属。

    于是他们就理所当然地从我的导师身边走开了,溜掉了。

    这可不是导师的不幸。

    在任何地方,真正清洁的人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多。那些溜掉的人曾经是有幸的:能与一个天才的、品行高洁的人同处,而不仅仅是同生于一个时代;他们天生有靠近和接触的机缘,但却因为自己命薄,主动地、像避祸一样逃避了。这说明他们真是不幸,天生是些没有福分的人;这也多少有点令人同情和叹惜。

    我在导师逝世以后陷入了长久的悲哀,多少天不能使自己去想别的问题。我从医院、从火化场走出后,渐渐回到这样简单的事实之中:他再也没有了;我再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笑容。我只是有幸地收集了那些黑乎乎的本子——那上面记录了他一生不倦的吟哦。我相信他一生、特别是他不幸的中年之后,如果连这样的自我倾诉也没有,那他会疯狂而死的。抚摸着导师的遗物,想过了整个学界、长长短短的历史。我终于明白了、认定了,这几十年来,能像我的导师的,我们这儿还没有。也就是说,他是几十年里才出现一的杰出人物,无论是品行还是才情,都是难以企及的…我为自己感到庆幸,因为我没有失去机缘,找到了足够享用一生的幸福。而我也对那些加害于他的人有了无法言喻的仇恨。

    我为那些离他而去的人发出了悲叹:他们与这样的导师在心灵上没能契合,真是失之交臂。

    我由我的导师又想到在大山里流狼时遇到的那个恩师。

    他的瘦长的、身背行囊的身影难以从眼前消逝。我觉得他们简直像一对同胞兄弟,命运和经历都如此相似。于是我又被另一种"雷同"给震惊了。

    像我的导师一样,大山里的恩师也迷于吟哦;在生命的后半截也是独自一人,没有家眷的追随。他在个人生活上失去了陪伴,而不仅仅是在精神上。这个事实让我咀嚼得心冷如冰。显然他们已经走得太遥远,从闹市走到旷野,从得意走到失意,从青春走向衰弱;他们的伴侣渐渐惧怕了,跟不上了。这种失伴是他们早早倒下的又一个原因。

    我想象:如果在他们的最后几年有个女人陪伴和安慰他们,那将会好多了。谁在长长的孤夜听他们的絮语?谁在那个时刻分担他们的忧愤?谁的手掌抚动过他们枯萎的头发、在寒夜端上过一碗热粥?没有。他们要自己面对自己、守望自己。

    我记得年轻时候读过一本革命者写成的书,那基本上是一本自传体小说。主人公的真挚、革命的热情、信仰的热烈,至今打动着我。我今天仍想重读一遍那本书,可惜找不到了。

    因为在这个时刻,嘲笑理想成了一种时髦,所以那样的书找起来分外费劲儿…我记得主人公在与他的恋人——好像她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洗碟女工(?)——谈话时,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表达了这样的意思:我要让你学文化;我要把你变成一个为最美好的事业和理想而献身的人;我如果没有能力把我的爱人变成这样一个人,那我自己就太无能、太可怜了…大致是这样的意思。我读着读着多么感动啊!我差一点热泪盈眶。手捧小说,我差不多在构划未来了;我将来有一个女伴,一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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