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慧_第03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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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节 (第3/5页)

今已经被彻夜不息的喧嚷吵闹包围。

    离我们不足三十米的人行道旁竟然有两三处卡拉OK厅、一家咖啡馆、两家服装店和一家舞厅。它们一律安装了大功率喇叭,而且午夜两点仍在啊啊大唱。那尖利利的、狼嚎般的、哭泣一样的、跑音走调的…各种喊唱和哄闹让人完全陷于绝境。无论怎样把窗门关闭,各种声音还是钻挤进来。

    我问梅子:"很长时间一直是这样吗?"

    她说是的,"以前有人出面找过有关部门,可后来见没用,只得忍着。"

    梅子也常常吃安眠药。她习惯于这样的生活,说大家都吃安眠药,听说也没有什么副作用。

    我不得不加大安眠药的剂量,不然就别想安睡。不仅是这些音响设备,还有各种车辆的高音喇叭、半夜里的窜跑追逐打斗——几乎每个晚上都有一伙打架的人,围起上百人观望。有一次打斗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在人行道上留下一摊摊鲜血:那天有一群穿铁钉衣的家伙窜来窜去,个个都骑了一辆大摩托。事后有人说:两伙人在酒馆里干起来了,都有来头;结果各自都用无线电话召唤人手…

    这儿哪他个居民区。

    这儿正以空前的速度恶化。午夜,躺在窄窄的床上,听着一片交织的嘈杂,犹如置身恶涛汹涌之中,小床就是一只单薄的小船,顷刻间会被劈个粉碎…我夜间刚刚吞下大剂量安眠药,问梅子:"就这样捱吗?"她眨巴着眼,"惯了会好一些。你别想它,越想越烦。你别想,这样一点点就安静下来了。你试试。"

    天哪,条件是"别想它"!

    别想是不可能的,因为各种声音主动送入耳膜。人无可回避…

    好不容易捱过了一个夜晚。半上午时分有熟人来玩,闲谈中得知,我们以前那些朋友——大多是一起毕业的,已经有好几位患了不治之症…这消息使我久久不语。我不敢回忆他们的音容笑貌。真是令人沮丧极了。我感到奇怪的是现在还有那么多兴高采烈、神气足壮的人——他们或者是不知忧愁的傻大胆,或者干脆就是些特殊人物——比如柳萌之流,已经不知第几次搬家了,他们早已从喧嚣烟熏的闹市搬到了郊外山中…那儿的夜晚尽是小虫的鸣叫。

    来人临走还告诉一个讯息:○三所的人正在给"瓷眼"加紧筹备一个"三十年学术活动庆祝研讨会"…见鬼了,一个江湖骗子、双手沾满学人鲜血的家伙,这会儿要庆祝自己"三十年学术活动"了,而且很多著名人物届时要亲自到会祝贺。眼下正征集贺词贺电…真见鬼了。有关部门为这次研讨庆祝活动拨了专款,再加上企业赞助,可望汇集五十万元款项;用不完的留下来,继续搞一点,争取成立一个以"瓷眼"命名的"学术基金会"…见鬼了。我从未听说这个城市为一些真正优秀的学人,比如我的导师,还有那个死在窑场的学界泰斗开过什么"研讨会"…

    我对梅子说:"我必须尽快回到葡萄园了。真的,必须马上就走。"

    她望着我。

    我亏欠她的太多了。我挽住她的手,对在她耳朵上小声说了一句:"嫁给我的平原吧——好吗?"

    我第二天即启程了。

    …真是无法表述此刻的心情。好像只有被"归来感"笼罩下的我才有如此的感激…真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出生地。

    今天看,母亲和外祖母从那座海滨小城走开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如果当年她们一直呆在那儿不走,等到父亲归来,那么大概我们至今还会踯躅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上。当年显然是一个预感帮助了她们。她们很快明白,这一家人必须离开了;在这座胜利的城市中,我们一家是失败者。于是她们雇了一辆马车,去荒原上寻找那个老爷爷了。

    老爷爷——荒原的奠基者!当我回忆我们的家族,展望我们全部的幸与不幸时,总是首先记起了你…我深深明白,只要记住了您的目光,记住了您的笑容,一个人就不会走入迷途。

    我也许正像当年的母亲和外祖母一样,是在您的指引下走到了这片葡萄园中。我甚至幻想着,您是神灵派到人间指引我们一家人的…

    在平原上度过的这些年中,我有机会常到那座海滨小城里去。很久以来,我多少次像被磁石吸引着,不自觉地就走到它的身旁。记得我在那所地质学院时,假期里背上背囊,总是匆匆地穿过南部山区踏上平原。我在小城四周徘徊,远远倾听着码头上的巨轮昂昂鸣叫,然后才无声无息走开…

    我的出生地,准确点说是那座小城中的一个大宅院。我曾两次返回那个地方,伸手抚摸过颜色发黑的砖墙,看过遗留下来的几棵白玉兰树。那个大院当时一半被拆毁,一半改成了仓库和兵营;还有一个角落被圈进了博物馆的高墙。

    看着屋顶上长出的肥胖的莲座瓦松,不禁想到这座古宅所蕴藏的丰富养料。它神秘地存在了几百年,而且还可能继续存在下去。外祖父死后,这儿就失去了生气;后来父亲被捕,女人们简直就没有力量支撑它了。它太阴森太沉重,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家庭所能承担的一座建筑。它沉淀和凝聚的东西已经太多…母亲和外祖母毅然决定出走,肯定是某种灵感在起作用。

    其实早在她们决定搬走之前,宅院的一大部分已经被封了,理由莫名其妙。住进荒原小屋中,母亲还偶尔牵挂城里的这个大宅院。随着日子越来越艰难,母亲终于想起它的所有权,就想卖掉一两幢——可小城里早有几个机关把宅院占据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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