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土匪奶奶_第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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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2/4页)

睛,希望眼前发生的事情只是幻觉,或者只是我无数个噩梦中的一个。当我把手从揉得酸痛的眼睛上拿下来,再次向驴倌倌躺卧的地方看去的时候,险些就惊叫出来,两个穿着黑灰色军服的人正把驴倌倌的身子麻包一样翻来覆去地搜查着,他们肩上步枪的刺刀把阳光像芒刺一样射到了我的眼睛里,我不得不把眼睛从那让人心悸的芒刺上转开。一转眼我才发现,枯黄的茅草丛里不知什么时候到处都散布着黑灰色的军衣,仿佛大地长了疥疮,枪刺的寒光和枪械的碰击声同时刺激着我的眼睛和耳朵。

    “保安团来了…”

    我一路叫喊着朝奶奶的窑洞狂奔,仿佛是在证实我的消息,山下面乒乒乓乓响起了枪声,枪声在山谷间回荡,听起来好像在铁桶里头放鞭炮。

    我冲进窑里的时候,奶奶已经扔下大烟枪,正在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裳,衣服大襟还敞着,便已提了她的二十响:“慌啥哩,人在哪呢?”

    “山峁下面,保安团把驴倌倌打死了。”

    “狗日的,咋人不知狗不咬地就上来了。把你的枪拿上,快叫大掌柜。”

    奶奶吩咐完便朝外面冲去,一只饱满的奶子从敞开的衣襟里蹦出来弹动着,好像她的怀里揣了一个娃娃,而那个娃娃正在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

    我拿了我的枪,那是一支打不响的独橛子,掰开枪把可以从屁眼往里塞一粒子弹。我的这支因为连枪把子都掰不开,所以我从来就没打过一枪。我从窑里跑出来的时候,奶奶掉下来的一只鞋把我绊了个趔趄,手里那支残废的独橛子磕到了上马石,枪把子居然磕开了。我捡起枪,犹豫了片刻,不知道应该就地给它的屁眼儿里塞上一颗子弹,试试它能不能打响,还是继续跑去完成奶奶的命令。奶奶的命令是绝对要执行的,不然她就会用那有力的手指头狠狠地拧我的屁股蛋和大腿根,而对我悲惨的叫疼声充耳不闻。我选择了后者,我怕奶奶的手指头,她拧人太疼了,我宁可挨枪子也不愿意让她拧我,我不怕死我怕疼,我听大掌柜说过,枪子打在身上并不疼,打在脑袋上更不疼。我却从来没有弄明白,大掌柜的经验是从何处得来的,因为,他的脑袋上并没有挨过枪子儿。我随手捡起奶奶慌乱中丢掉的鞋,鞋脏兮兮的,还有一股脚臭味儿,我把它掖到了后腰上。

    大掌柜用不着我叫已经从二娘的窑里钻了出来,二娘披头散发地跟在他的身后,跟奶奶一样趿拉着鞋敞着衣襟,不同的是她没有枪,也没有往前面跑,一只手扶着窑门惊诧地张望着,红艳艳的嘴张得像个正在翻过来清洗的大肠头:“狗娃儿,咋哩?”

    我没搭理她,她从来没有拧过我,甚至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我却不喜欢她,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因为奶奶不喜欢她,所以我也不喜欢她。但是,我仍然注意了一下,她的奶子没有从衣襟里蹦出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衣襟敞开着奶子却不蹦出来。

    “狗日的咋就上来了?没听说狗日的要来嘛。”大掌柜边跑边嘟嘟囔囔地说。我也不知道他是对我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就主动向他报告:“驴倌倌打死了。”

    “你奶奶怎说哩?”

    “她说让我叫你哩。”

    “她到哪去了?”

    “挡去了嘛。”

    我们在奔跑中完成了这段对话,在对话中来到了山峁上,奶奶趴在梁上朝下面窥探,见我们来了就对大掌柜说:“狗日的人多着呢,你领上人撒腿子,叫李大个子过来帮我顶上一阵子。”

    大掌柜说:“把狗日的干一下再撒腿子也不迟。”

    奶奶瞪圆了眼睛骂他:“干你爸的锤子哩,看见没有,人家机枪都架上了,这一回是真的跟我们讨账哩,你要干人家你在这顶着,我领上人先撒腿子。”我注意到她的衣襟已经关上了,想起她的鞋,我看了看她的脚,果然,她的一只脚上只裹着沾满了尘土和草梗的包脚布,却没有鞋,便从裤腰上抽下她的鞋扔给了她,她没吭声穿上了。

    大掌柜回骂奶奶:“日你娘哩,我领上人撒腿子你顶着,我成了你儿子了。”

    两个人正在骂仗,李大个子、胡小个子带着伙计乱七八糟地跑过来了,伙计们一个个衣衫不整睡意蒙眬,各自拿着他们的武器,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先朝山下噼里啪啦乱放了一阵枪。

    保安团也朝我们开火,机枪也响了,噼里啪啦活像过年放炮,可是没有人往上冲,可能因为坡太陡,想冲也冲不上来。

    李大个子说:“掌柜的,你跟奶奶先走,我在这顶一阵子。”

    奶奶沉吟着说:“我看这些狗日的不对劲,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事先咋一点风声都没有?”

    过去保安团也上山来找过麻烦,可是每一次山下的村子都有人事先上来报信,这一回不知道怎么搞的,村子里的人像是死绝了,竟然没有人上来报个信。

    看到伙计们打枪,我也试着往我那支从来没有打响过的独橛子屁眼里塞了一粒子弹,掰上枪把朝山下面黑灰色的人丛抠动了扳机…“砰”我觉得手里拿的不是枪,而是一颗手雷,一颗爆炸了的手雷,剧烈的震动使我握枪的虎口撕裂般疼痛,我看了看我的枪,枪口上一股青烟袅袅而出,没想到这家伙又活了。这支枪是奶奶给我的,还有十发子弹,可是却从来没能打响过,原因就是这支枪的屁股掰不开,屁股掰不开就没法往屁眼里塞子弹,没法塞子弹当然就打不响。我让接触到的所有打过枪的人都帮我拾掇过,没有一个人能治好它的毛病。我想扔了它,整天背着它简直是个累赘,还不如挎一把刀威风实用。奶奶说如果我敢把枪扔了,她就把我的脑袋揪下来当尿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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