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的陶醉_第19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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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节 (第3/5页)

比另外那条路需要更大的勇气。那一条路并不难走。手指一扳,肌rou一收,亮光一闪,就完事了。这一条路却要困难些,因为它要长些。紧张的时间不是一秒钟,而是几星期、几个月,必须不断地掩护自己、隐藏自己。心中无底的事比心里有数的事更难坚持;短暂的、巨大的恐惧比长期的、不可捉摸的恐惧要容易承受些。因此必须事先考虑好,有没有足够的力量承受,能不能经受得住这些紧张的折磨,值不值得去冒这个险。究竟是干脆利落地结果自己的性命好呢,还是再次开始生活?这就是我考虑的中心。”

    他又向前走了,而她机械地跟着。是她的腿在走而不是她在走,她的全部思想机器好像都失灵了,只是等着他发话,等候他发出指令。从自身内部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力量,她脑子里的所有细胞都已经吓得半死,完全陷入麻木状态了。

    他又一次站住了。“你不要误解我。我没有丝毫道义上的顾虑。在国家面前我觉得自己是完全自由的。国家对我们所有的人、对我们这一代人犯了大罪,所以我们怎样做都不为过分。我们无论干什么损害国家的事都行,我们,这整个挨整的一代,我们不管怎么干都超不出国家应该给予我们的补偿的范围。如果我去偷,那么,不是国家通过战争教会我、迫使我干这种勾当又是谁呢:那时候叫做什么征调,或者没收,或者像和约里用的字眼,叫什么赔偿战胜国损失。如果我们行骗,那么,我们所以能掌握这种艺术,除了归功于国家又能归功于推呢:是国家对我们言传身教,只用两个星期就把人家三代人积攒下来的钱变成一堆废纸,把人家一个大家庭一百年来的财产,把人家的草地、房屋和田地一古脑儿骗走!甚而至于如果我去杀人,又是谁教唆、训练我去干的?兵营六个月,前线好几年!在慈爱的上帝面前,我们同国家打这场官司我们是完全占优势的,不管到哪一级法庭都是我们胜诉,国家永远还不清欠下的这一大笔债,它永远无法把从我们身上夺去的东西再如数归还我们。同国家讲良心,在过去的时代是应该的,那时的国家是个善良的监护人,它节俭、清廉、正直。而现在,既然国家用流氓无赖的手段对付我们,那我们每个人就都有权利像流氓无赖一样行动了。是不是这么回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如果我们现在为我们个人采取报复行动,我是丝毫顾忌也没有的,而且我觉得你也不必有任何顾虑。我那笔残废军人抚恤金,那笔天经地义应该属于我、而又被劳苦功高的财政部-扣未发的抚恤金,如果我现在自己去取回来,有什么不可以?如果我除了取这笔钱之外,再把你父亲和我父亲被偷走的钱取回来,再把我们以及同我们一样的人被窃去的权利——过真正的人的生活那样一种权利也取回来,难道又有什么不可以?不,我向你发誓,做这样的事我完全心安理得,正如我们不管是死是活,是好死、赖死还是赖活,国家也都心安理得一样;不管我们把这些蓝色纸片偷走一百张还是一千张、一万张,这个国家也不会因此多出一个穷人来,这点钱对于国家是少得几乎感觉不出的,正像一头牛在草地上吃掉几根草一样。所以说,干这件事我心里完全坦然,并且我想,我就是偷了国家一千万,也会同一个银行经理或者一个吃了三十次败仗的将军一样,照样安安稳稳地睡觉。我只是想着我们,想到你和我。我们行事每一步都草率不得,不能像一个十五岁的店铺小伙计那样,从邮局偷了十几个先令邮票钱,一小时就胡花掉,糊里糊涂不知怎么就没了。我们年龄比小伙计大多了,不能再做这类试验了。我们手里只剩下两张牌,不是出这张就是出那张。作这样的抉择是必须深思熟虑的。”

    他又继续朝前走,以便使自己平静下来。她觉得他在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同时,听他这样从容镇定、有条不紊地侃侃而谈,对他的钦敬之心又油然而生。她以前从未像此刻这样强烈地感到:他比自己高明,而自己对他又有这样强烈的倾慕之心。

    “好,克丽丝蒂娜,让我们慢慢地研究,一步一步地考虑。作这样一种决断是不能cao之过急的。也决不能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和幻想。考虑一下吧。如果我们今天结果了自己,我们就一身轻了,就什么都甩掉了。一扳枪机,万事大吉——老实说,这个想法是非常美妙的,我常常想起我那位中学老师上课时给我们讲的话,他说人同动物比较起来,惟一的优越之处就在于在他什么时候想死就可以去死,而不仅仅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才死。这也许是人一辈子偷不掉、抢不走、可以一直不断地享用的惟一一点自由吧,这就是毁弃自己生命的自由。可是我们两个呢,我们实际上还很年轻,还根本不知道我们扔掉的是什么。其实,我们只想扔掉我们不愿意过的生活,对这种生活我们是持否定态度的,然而也许可以设想还有另一种我们可能会加以肯定的生活吧?有了钱生活就会改观,至少我相信这一点,你也相信这一点。而只要我们还抱有某种信念——是不是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对生活的否定就不完全是真的,我们要毁掉的,正是我们根本无权毁掉的东西,即我们内心还没有体验过的生活乐趣,也就是一种新的、说不定是非常美好的可能。也许靠这一点点钱,我真的还能有所作为,也许我身上有这种能力,但现在还没有,然而又确实存在着,只是还被压抑着没能发挥出来,而且在衰竭下去,像我现在拔掉的这根草一样会要枯死;可是,恰恰因为我拔掉它,它才枯萎的呀。所以,这种能力也许还会在我身上增强起来。你呢?——你将来或许还会生儿育女,你还可以…现在谁知道呢…而又恰恰因为还不知道,所以就特别富有吸引力…可不是吗,你懂得我的意思,我是想说…像我们经历过的这种生活,确实是不值得继续下去了,这样一种可怜巴巴的苦日子,从这星期熬到下星期,从这次假期捱到下次假期。但是,也许我们还能,说不定我们还能使它有点变化,只是要有勇气才行,比走另外那条路需要更大的勇气。退一步说,如果事情败露,一支手枪总是随时可以买到的。要是人家简直就等于把钱塞到你手里,你难道不认为应该干脆收下吗?”

    “是应该收下,可是…拿着这么些钱我们上哪儿去呢?”

    “到外国去,我会几种外语,法语我会,甚至还很不错,我又会俄语,完全掌握了,英语也会一点点,不会的还可以再学。”

    “很好,不过…人家一定要追查的呀,你认为他们抓不到我们吗?”

    “这我不知道,这一点谁都不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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