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_第五十九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五十九章 (第2/4页)

人,

    来到歌场,开个歌头。

    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

    歌头非是容易开,

    未曾开口汗长流。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我们准备开歌头。

    开个长的夜又深,

    开个短的到不了天亮,

    只有开个不长也不短的,

    才不耽误众位歌郎。

    一开天地水府,

    二开日月星光,

    三开五方土地,

    四开闪电娘娘,

    五开盘古分天地,

    六开三皇五帝,历代君王,

    七开青狮白象,黄龙凤凰,

    八开守门的恶犬,

    九开魑魅魍魉,

    十开虎豹豺狼,

    叫你们站在一边,闪在一旁,

    让我们唱歌的郎君,来进歌场!

    "太精采了!'我赞叹道,"你哪里抄来的?""这是我前两年在山里当小学教员时,请一个老歌师边唱边记录下来的。""这语言真叫漂亮,完全是打心里流出来的,根本不受所谓民歌体五言七言格律的限制卜'

    "你这就说对了,这才是真正的民歌。"

    他喝着酒,表面的那种怯弱全然消失了。

    "这是没被文人糟蹋过的民歌!发自灵魂的歌!你明白吗?你拯救了一种文化!不光是少数民族,汉民族也还有一种不受儒家伦理教化污染的真正的民间文化!"我兴奋得不行。

    "你又说对了,慢点,你再往下看!'他神采风扬,也脱去了基层小干部的那种表面的谦卑,干脆接过笔记本,一边描述一边摹仿歌师唱颂时的举止模样,高声唱颂道:

    我在这里高拱手,

    你是哪里的歌手?哪里的歌郎?

    家在哪州哪府?又因何事来到此方?

    我在这里答礼:

    我是扬州来的歌鼓,

    柳州来的歌郎,

    只因四海歌场访友,

    才来到贵方宝地,

    乞望照看原谅。

    你肩挑一担是什么?

    你手提一笼是何物?

    压得背儿骆驼,腰地弯弯,

    还望歌师指点。

    我肩挑的是一担歌本,

    手提的是一部奇书,

    不知歌师是否看过?

    我为领教特来尊府。

    我仿佛已见其人,已闻其声,一声响锣,鼓声点点,但是窗外只有山风声涛和哗哗水声。

    歌有三百六十担,

    你挑的是哪一担?

    歌有三万六千本,

    你提的是哪一卷?

    叫声歌师我知情,

    第一卷是先天之书,

    第一本是先天之文。

    一听我就明白,

    歌师本是行家,

    能知先天之事,

    能知后世地理天文。

    我这里也来相问,

    哪年哪月歌出世?

    哪天哪月歌出生?

    黑暗一个凄凉苍老的声音,随着风声鼓点,我仿佛也都听见。

    伏羲来制琴,

    女娲来做笙,

    有阴才能言,

    有阳才有声。

    阴阳相配才有人,

    有人才能有声音,

    有了声音才有歌,

    歌多才能出歌本。

    当年孔子删下的书,

    丢在荒郊野外处,

    一本吹到天空中,

    才有牛郎织女情。

    二本吹到海里去,

    渔翁捡到唱怨魂。

    三本吹到庙堂里,

    和尚道士唱圣经。

    四本落到村巷里,

    女子唱的是思情。

    五本落到水田中,

    农夫当作山歌唱,

    六本就是这《黑暗传),

    歌师捡来唱亡灵。

    "这只是个开场的歌头,那么这《黑暗传》呢?"我在房里走动,站住问。

    他说这本是山里早年做丧事时唱的孝歌,死者的棺材下葬前,在灵堂的歌场上一连得唱上三天三夜。但是轻易是不能唱的,这歌一唱起来,别的歌子都必须禁声。他只记下了一小部分,没想到这老歌师一病就死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记下来呢?"我盯住他问。

    "老头儿当时病得好厉害,靠在个小木椅子上,腰间围着一床棉被,"他解释说,好像是他的过错,又恢复了那怯弱的样子。

    "这山里就没有别的人会唱吗?"

    "能唱个开头的人倒还有,可要全唱下来找不到了。"

    他说他还认识个老歌师,有一铜箱子的歌本,其中就有一部全本《黑暗传》。那时候查抄旧书,这《黑暗传》是作为反动迷信重点抄查的对象。老头儿把铜箱子埋到地下。过了几个月,他挖出一看发霉了,又摊开来在院子里晒,叫人发现报告了。林区当时还出动了公安员,逼着老头全部上交。这老头没多久也就死了。

    "还哪里去找对灵魂的敬畏?哪里还能再找到这应该端坐静穆乃至于匐伏倾听的歌?该崇敬的不去崇敬,只崇拜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个灵魂空虚荒凉的民族!一个丧失了灵魂的民族!"我慷慨激昂一番。

    从他一言不发望着我那副愁苦的样子,我才知道我一定是酒喝猛了,邪火攻心。

    早晨,一辆吉普停到楼前,有人来通知我,林区的好几位领导和干部为我专门召开一个会议,请我去要向我汇报工作,弄得我有些惭愧。我想准是我在县城里那一通豪饮,迷迷糊糊信口开河,发了一通豪言的缘故,人便以为我是从首都来视察的,至少也可以向上替他们转达下情。车都停到了大门口,我也无法推托。

    林区管理处会议室里,干部们早已先到了,每人面前有个茶杯。等我就坐,我那杯茶也立刻泡上,就像我已往随同作家协会组织的参观团,到工厂、部队、农场、矿山、民间工艺研究所、革命纪念馆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