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寺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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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3/9页)

,而是个太阳xue上贴着小膏药的老虔婆。假如他发现自己在和如此庞大的一群人说话,一定会大吃一惊,除此之外,我还是相当广阔的一段时空。他要是发现自己对着时空作思想工作,一定以为是对牛弹琴,除了时空,还有诗意──妈的,他怎么会懂得什么叫作诗意。除了诗意,还有恶意。这个他一定能懂。这是他唯一懂得的东西。

    在我这个宇宙里,有两个地方格外引人注目:一处是长安城外金色的宝塔,另一处是湘西草木葱宠的风凰寨。金色的宝塔是阳具的象征,又是学院所在地。看起来堂皇,实际上早就疲软了,是一条历史的脐带…领导对我说,我现在有了中级职称,每年都要有一定的字数(他特别指出,这些字数必须是史学论文,不能拿小说来凑数),如果完不成,就要请我调离此地。不是和我为难──这是上级的规定。说完了这些屁话,他就起身从我屋里踱了出去。他走之后,我感到愤怒不已,决定摔个墨水瓶子来泄愤。然后我就惊诧不已:墨水瓶子根本就摔不碎…

    我把故事和真实发生的事杂在一起来写,所以难以取信于人。如果我说,我们领导教训了我一顿,一转身就变成了一条老水牛,甩着沾了牛屎的尾巴,得意洋洋地从我房里走了出去,两个睾丸互相撞击,发出檐下风铃的金属声响,你也不会诧异──但墨水瓶子摔不碎不是这类事件。我有很多空墨水瓶,贴着红色的标签,印着中华牌炭素墨水,57ml,还有出厂日期等等。你把它往砖地上一摔,它就不见了,只留下一道白印。与此同时,头上的纸顶棚上出现了一个黑窟窿,再摔一个还是这样,只是地下有了两道白印,头上有两个黑窟窿。这些空瓶子就这样很快地消失了,地上没有一片碎玻璃,顶棚上有很多窟窿──隔壁的人大声说道:顶棚上闹耗子!最后剩下了一个墨水瓶,我把它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阵:这种扁扁的瓶子实在是种工程上的奇迹,设计这种瓶子的肯定是个大天才。我把它拿到外面去,灌满了水,在石头台阶上一摔,这回它成了碎片。随着水渍在台阶上摊开,我感到满意,走回自己屋里。

    我站起来,转向老虔婆,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茶炊坏得很厉害,无法马上修好。那个老太太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那怎么办?楼下这么多姑娘要喝水…越过老虔婆,身后的姑娘在板凳上往后仰,做哈哈大笑之状。我说:我回去做备件,做好了明天再来。现在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我只好提起工具袋…那个姑娘朝我送了一吻,这一吻好似猩猩的吻──这当然是因为嘴里衔着木棍。这一吻可以把我的左颊和右颊同时包括在内。趁那老虔婆不注意,我朝她做了个鬼脸,走出了这座塔,走到外面金色的风景里去,但也把一缕情丝留在了身后。无论是我,还是薛嵩,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还算是满意。唯一不满的是那黄连树根,谁也不愿把那么苦的东西放到爱人嘴里。假如有一种木头是甜的就好了。我可用它作根衔口,把塔里的黄连树根换掉…说实在的,塔里的茶炊设得不好,尤其是送炭器。那地方不该做成马蹬状,而是应该做成滚筒状。当然,做成滚筒状,破坏起来就更难了。

    我在金色的风景里徘徊…实际上,我是在万寿寺里,面对着一张白色的稿纸。如前所述,我总是用发黄的旧稿纸写小说,现在换上了这种纸,说明我想写点正经东西。在昏迷之中,我已经写出了题目:《唐代精神文明建设考》。这个题目实在让我倒胃…回头看看那座金色的塔,它已经是金色余晖中的一道阴影。很多窗口都点起了金色的灯火。在这个故事开始时,我走上这座塔,假作修理茶炉,实际上是来会我爱的姑娘;在这个故事结束时,我用重重枷锁把她锁住,把黄连木的衔口塞在了她嘴里。现在我发现,我把这个故事讲错了。实际上,是别人用重重锁链把我锁住,又把黄连木的衔口塞到了我的嘴里,我愤然抓起那张只写了题目的稿纸,把它撕得粉碎,然后在晚风中,追随那件白色的衣裙回到家里;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到了午夜──在床上,她拿住了我的把把,问道:怎么,没有情绪?我答道:天热,缺水,蔫掉了…与此同时,我在蔫蔫地想着:能不能用已知的史料凑出个《唐代精神文明建设考》。假如不能,就要编造史料。这件事让人恶心:我是小说家,会编小说,但不编史料…

    在长安城外的大塔上,在乌黑闷热的茶炉间里,带着重重枷锁缩成一团,我也准备睡了。这个故事对我很是不利:灼热的空气杀得皮肤热辣辣的,嘴里又苦得睡不着。板凳太窄,容不下整个屁股,脖子上的锁链又太紧,让我躺不下来。唯一的希望就是:薛嵩还会再来。他会松开我身上的锁链──起码会把脚腕上的锁链松开。此后,就可以分开双腿,用全身心的欢悦和他zuoai。生活里还有这件有趣的事,所以活着还是值得的──这样想着,我忽然感到一种剧烈的疼痛,仿佛很多年后薛嵩射出的标枪现在就射穿了我的胸膛…不管我喜不喜欢,我现在是那个塔里的姑娘,也就是那个后来在凤凰寨里被薛嵩射死的老妓女。对她的命运我真是深恶痛绝──这哪能算是一种人的生活呢?不幸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别无选择。假如我能选择,我也不愿生活在此时此地。

    第二天早上,带着红肿的眼睛和无处不在的锁链的压痕,我从板壁上被放了下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这间房子在塔角上,两面有窗子,还有通向围廊的门。在门窗上钉有丝质的纱网。就是在正午,这里也充满了清凉的风,何况是在灰色的清晨。地板上铺着藤席,假如我倒下去,立刻就会睡着,但现在塔里已是起身的时节。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用冷水洗脸,以后在镜前描眉画目,遮掩一夜没睡的痕迹,以免被人笑话。再以后,穿上黄缎子的衣服,在席子上端坐。在我面前的案上,放着文房四宝,一大叠宣纸的最上面一张,在雪白的一片上,别人的笔迹赫然写着题目:《先秦精神文明建设考》。很显然,这个题目不能医治,而是只能加重我的瞌睡。现在我有几种选择:一种是勉强瞎制上几句。这么大的人了,连官样文章都写不出,也实在惹人笑话。另一种选择是用左手撑着头,作搜索枯肠状,右手执笔在纸上乱描。实际上我既不是在搜索枯肠,也不是在乱描,而是在打瞌睡。还有一种选择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躺倒了就睡。等他们逮到我,想怎么罚就罚好了。但这都不是我的选择。我端坐着,好像在打腹稿,眼睛警惕着在门外巡逡的老虔婆,一只脚却伸到了席子下面,足趾在板缝里搜索着,终于找到了几条yingying的东西。我把其中一条夹了出来,藏在袖子里──这是一把三角锉。这样,我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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