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_第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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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2/3页)

颤悠着。

    你走进出版社大门时,向门房说明那几本书拼版有误希望更换,他们先告诉你找发行科;后来,由于你补充说你不仅希望更换而且希望他们对此做出解释,他们又让你去找技术科;当你说明你最关切的是那些被拦腰砍断的小说下文时,他们得出结论说:“那么您最好同卡维达尼亚博士谈谈。请您到候见室去,那里已有许多人了,会轮到您的。”

    因此,你挤身于来访者之中,数次听见卡维达尼亚博士重复有关手稿找不到了的谈话。他不管跟谁谈话,包括你在内,都从这个话题谈起;等到客人或其他编辑、工作人员打断他的话时,他才意识到所发生的误会。你立即明白了,卡维达尼亚博士是各种企业或机构中不可缺少的人物,肩负着别的同事不愿染指的最复杂、最棘手的使命。正当你要开始跟他谈话时,有人拿着一份需要修订的今后五年的出版计划来找他,或者拿着一张需要重新编排页码的书名清单来找他,或者拿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本书来找他,因为该书需要从头至尾改版,原来的马利亚现在应改为玛丽娅,原来的彼得应改为彼埃特罗。谁讲话他都听,虽然想到他与另一位来访者的谈话被打断了时也不免有些心烦;但一有可能他便安慰那些最不耐心的客人说,他并未忘记他们,记得他们提出的问题。“我们非常欣赏那种幻想的气氛…”(“什么?”一位研究新西兰托洛茨基分裂派历史的学者悄声说道。)“也许您不该过多地描写那些yin秽的场面…”(“您说什么呀!”一位研究卖方市场宏观经济学的学者抗议道。)

    卡维达尼亚博士突然消失了。出版社的走廊里充满了危险:有精神病医院的戏剧表演组、精神分析学研讨组,以及女权运动的突击队。卡维达尼亚博士每前进一步都有可能被抓住、被包围、被吞噬。

    你来的不是时候。现在到出版社来的不再是过去那些希望成为诗人或作家的男男女女;(在西方文化史的)这个时期到出版社来谋求文字表现的不仅仅是个人,而且还有集体,如学习小组、行动小组、研究小组,仿佛脑力劳动如不集体行动单靠个人努力那就太凄楚了。作者署名变成多重的,越来越趋向于集体,因为谁也无权代表谁,如四名前囚犯包括一名越狱犯,三位前病人与护土、执笔护士,或者是一对一对的,不一定是夫妻但多数是夫妻,似乎夫妻生活只有在写稿时才能变得最舒适。

    这些人物都要求与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或有关方面的专家谈话,最后都被打发来见卡维达尼亚博士。各种学科与各种学说的专门用语和独特词汇,统统倾倒到这位被你称为“干瘪的、驼背的小老头”的老编辑身上,不是为了让他变得比其他老头个子更小,更干瘪、更驼背,也不是为了让“干瘪的、驼背的小老头”这句话成为他的表现方式,而是因为他仿佛来自这样一个世界…哦,不,他仿佛来自这样一本书…对,他仿佛来自这样一个世界,那里人们还在阅读这种书,书中经常有“干瘪的、驼背的小老头”的形象。

    为了排除干扰,他摇着头,让问题的各个方面从他的秃顶上滑过,并尽量抓住问题的实际方面。“您不能,请原谅,把书中的脚注放到正文中间去吗?或者把正文提炼一下,把它也变成一条脚注呢?您考虑考虑。”

    “我是个读者,只是个读者,不是作者。”你急忙声明说,犹如猛扑过去拉住他,以免他踩空了跌倒。

    “是吗?好,提醒得好,我很高兴!”他投过来的目光确实充满友情与感激。“我很高兴。现在我会见读者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一股友好的情绪控制着他,他也不愿抵御这种情绪;他忘却了自己的职责,把你叫到一边说:“我在这个出版社工作很多年了…经过我手的书很多很多…可是,这能说我在读书吗?不,这不是我所谓的读书…我的故乡书很少,可我读,那时候是真读…我总在想,退休后回老家去,重新像往日那样读书。现在我常常扣下一本书,说:‘这本书等我退休时读。’可过后又想,那完全是另一回事…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回到故乡了;在鸡圈里找寻着什么;后来在母鸡下蛋的筐里找到什么了?找到了一本书,我小时候读过的一本书,是个简装本,书页都破烂了,上面还有我画的图画、用彩色粉笔涂上了颜色…知道吗?我小时候躲在鸡圈里读书…”

    你向他解释你来访的原因。他立刻就明白了,甚至不让你再讲下去。他说:“您也遇上了,印张弄乱了,我们知道了,小说有开头没有结尾,出版社近期的书籍全弄乱了,您能看明白点什么吗?尊敬的先生,我们是什么也看不明白。”

    他抱起一摞校样再轻轻放下去,仿佛只要轻轻晃动一下,就会把铅字的顺序弄乱。“尊敬的先生,出版社是个脆弱的机构,”他说“只要一个地方出点毛病,便会逐渐扩展,使整个出版社陷入混乱。请原谅,我只要一想到这种情况就觉得头晕。”他双手捂住眼睛,仿佛看见亿万张书页与词句像尘埃一样在空中飘荡。

    “别,别,卡维达尼亚博士,快别为此烦恼!”喏,现在你却要安慰他。“我这只不过是个读者的好奇心…如果您不能告诉我…”

    “凡是我知道的,我都愿意告诉你,”这位编辑说道。“请你听我说。开始的时候有个年轻人来到我们出版社,他自称是个什么语的翻译,是什么语来着…”

    “波兰语?”

    “不,不是波兰语!是种很难学的语言,懂得的人不多…”

    “是辛梅里亚语?”

    “不是辛梅里亚语,还要古老,叫什么来着?这家伙装做一位了不起的、通晓多种语言的人,没有他不会的语言,包括那个,钦布里语,对,是叫钦布里语。他给我们带来一本用那种语言写的小说,厚厚一本小说,书名叫做…什么行人,不,不,是另一本书…什么城市郊外…”

    “是塔齐奥·巴扎克巴尔写的?”

    “不是,不是巴扎克巴尔;我是说从陡壁悬崖什么的…”

    “是阿蒂写的?”

    “对,就是这个乌科·阿蒂。”

    “请原谅,乌科·阿蒂不是一位辛梅里亚作家吗?”

    “嘿,众所周知,阿蒂原是一位辛梅里亚作家;可是后来,在战争期间和战后,国境线修改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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