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回忆(1941-1945)_第十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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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第4/4页)

到头来可就不得不同俄国人分享天下。战争拖得越长,纳粹后方犹太人的处境就越惨,亲爱的,如果我们当真打垮了德国,结果只会打出一个苏维埃欧洲来。难道这一点如此顺天应人吗?为什么我们不应当希望这场血腥的狂暴行动趁早结束呢?如果一旦真的结束了,那么我白白把自己整个一生的老窝连根拔掉岂不荒唐可笑?可话又说回来,没有我跟着你,你是不肯走的,那么我就走吧。我从来没二话。不过我不是一个自己拿不定主意、只考虑留下来的老糊涂,我不容许你再用这口吻跟我说话,娜塔丽。”

    她没答理他。

    “亨利太太我看你叔叔对战争的高见真是透彻,发人深省,他赋予了这场荒谬的大屠杀一个主题、一个目标和一个希望,”维尔纳。贝克激动地说。

    “真的吗?同希特勒博和?希特勒说的话,谁信得过?希特勒签的文件,谁信得过?”

    “这问题并非解决不了的,”贝克不动声色地答道。

    “对极了。还有其他的德国人哪。甚至还有其他的纳粹分子,”杰斯特罗说。“暴君的皮可不是钢板做的。历史这样告诉我们。”

    “教授,我除了跟自己兄弟之外,有好长时间没这样推心置腹地谈话了。”维尔纳。贝克的眼睛对着杰斯特罗异样地闪闪发光,声音也颤抖了。“我将装作从来没听到过这种话。不过,你是我衷心信赖的好老师,我要告诉你,我跟自己兄弟不止一次地讨论诛戮暴君的道德问题,一直谈到天亮。”

    “我这该去喂孩子了。”娜塔丽站起身,维尔纳。贝克也一跃而起。

    “亨利太太,容我感谢你请我吃这么丰盛的饭菜,我有好几个月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

    “啊呀,我们保住性命恐怕还多亏你呢。这点我可不是不知道。所以如果我——”她对她叔叔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径自打断话头,匆匆离开房间。杰斯特罗站在敞开的窗子前。一头稀发随风飘拂,脸上给月光照得阴影重重。

    “教授,你对战争的论述使我大为震动,你这番话象修西狄底斯一样精辟。”贝克博士说。

    “唉,维尔纳,这只是气头上说的话罢了。可怜的娜塔丽。哪怕做母亲的动物也为自己的娃担心呢。这些天来跟她真不大好相处。”

    “杰斯特罗博士,等你回了国,我倒要劝你写本篇幅短小的书,发挥这些见解。写一本象《最后一场赛马》这样的书,就是你哀悼签订了凡尔赛和约的欧洲那篇短小精悍的绝妙挽歌。”

    “哦,原来你看过这篇东西,”听上去杰斯特罗有点受宠若惊。“耍弄笔杆子的小玩意儿罢了!”

    “不过你对战争的那番远见真绝!象你这样一个人,一个人道主义者,一个犹太人,竟这样通情达理地谈到日本问题,谈到德国革命问题,多了不起啊!甚至提出‘分享霸权’这种才华洋溢的说法,认为这样做可能比五年相互流血残杀更加可取!这话真激动人心。这话叫人对人类之间可能存在兄弟情谊这点恢复了信心。这对犹太人的精神是多么意味深长的颂扬啊!”“你过奖了,可我对这场该死的战争什么东西都不写。我要赶写马丁。路德。得了!咱们临睡前喝一杯吧!”

    “好。让我打个电话叫我的车子来接。”

    贝克打了电话,杰斯特罗呢,在矮脚酒杯里斟了两杯,比平时斟得更满。他们站在敞开的窗子前喝着,闲扯着窗外的景色和锡耶纳这种幽静的美。“我理解你为什么不愿离开此地,你在此地有一个小小的私人乐园,”贝克说。

    “是啊,我在此地过得很愉快。”杰斯特罗的情绪大为好转了。“白兰地帮我捕捉了不少难以捉摸的主题和思想。”

    “教授,你愿意考虑上罗马去,同中立国家的新闻记者谈谈吗?光同中立国家的。戈培尔的宣传人员也好,盖达的雇佣文人也好,一个都不要。”

    “有什么用处呢?”

    “你对战争的看法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这些看法别出心裁,大气磅礴,英明睿知。这些话能造成极大的影响。老实对你说”——这个外交官的声音低下去了——“德国那些善良的人士听了会深受鼓舞。”

    杰斯特罗捋捋胡子,笑得脸上都深深打起皱来。“未必吧。我只是个起码作家。”

    “哪儿的话。你有新闻价值。除了你之外,只有贝伦森和桑塔雅纳在意大利独裁政权下生活得这么久。这点我劝你好好想想。”

    “这怎么成?我一回国,就要被人拿来示众啦。”一辆汽车开进车行道,就是外交官来时坐的那辆银行公用的大轿车。“唉,你这就要走吗?”杰斯特罗说。“真可惜,我倒想让你参观一下我的书房呢。”

    贝克从窗口探出身子,跟司机简短地说了句话。杰斯特罗就带他上楼到书房去,他们手里拿着酒杯,在书房里绕了一圈。贝克说:“哎哟,天哪,你私人收藏的基督教书籍那样齐全,哪儿也比不上吧?”

    “唉,哪里谈得上呀!马马虎虎,可怜得很。可是——”杰斯特罗的眼光顺着书架—一看去,他的脸色看来深为悲哀“不瞒你说,维尔纳,我一向没有家庭生活。没有子女。如果我的爱有所钟,那就是这些藏书了。当然,桑塔雅纳说得对,公共图书馆最好。然而呆在这间房里,对我来说、多少有点亲切的——听上去未免有点自作多情的味道——活着的感觉。这些书本跟我说话。书本的作者全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尽管有些作者早在一千五百年以前就化为灰烬了。我离开这个别墅原不足惜,伤心的是扔下这些书,心里明白兴许是这些书本的末日到了。”

    “杰斯特罗博士,等你走了,我能不能替你把书装起箱来,捎到瑞士或瑞典去?战争总要结束的。那时你可以重新拿到手了。”

    这双忧伤的老眼露出喜悦的光辉。“我的好伙伴,你办得到吗?能行吗?”

    “我回到罗马去打听仔细了,再打电话告诉你。”

    “哎呀,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实在我已经欠了你不少情啦。”

    “请别客气!你提拔我取得了博士学位。造就了我的一生前程。眼下我向你告辞了,多谢你今晚盛宴款待。杰斯特罗博士,我还要再来劝说你,把你那番先知先觉的见解发表出来,让受苦受难的世人共享吧。我是好言相劝。”

    “我不是先知,也不是先知的儿子,维尔纳,”杰斯特罗调皮地说“祝你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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