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_沉默咒诅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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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咒诅 (第4/4页)

那。我另一个姊姊说,嘿那个乔治.史宾路,不知是否谋姊姊的遗产,转了性对她这样好。我说,管它呢,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作假的作到真一样就是真的了。都说金钱不能买到爱情,如果金钱能够买到爱情,又有甚么不好?

    金钱如果不能买到爱情,可能对死亡的恐惧可以。可能时间可以,意志可以。

    时间、意志、恐惧、一切的总和也无法再是虚无飘渺的所谓爱情。她和他只是接近。

    接近终结,因而心生怜悯恩慈。

    出了院,再入院又出院又入院。住在家里的时候我姊姊索性住在客厅。

    她得到了她要的空间。男子缩在房间里面,看电视,上网。我姊睡在沙发床上,床尾有她的大电视,床边是她的抽痰机和润喉咙用的蒸气机;她的起居间变成了病房。男子看着电视会出来跟她说两句笑话,扮江泽民或董建华拍掌说话逗她发笑。

    一次我上去看我姊,我姊喜孜孜的跟我写:他送了我一件生日礼物。

    她满心欢喜的笑着。不是粉红钻戒也不是十打玫瑰甚么的,我姊躺在床上指指厕所。我到厕所里面找,厕所里面乱糟糟的,都是他俩的卫生用品。我出来我姊就揭晓:他送给她一个新的粉红厕盆。厕盆已经裂了很久,一直都没换。

    那真是个美丽的厕盆,你姊姊很喜欢。男子说。他们俩个相视微笑。

    哎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问我姊姊:怎么了,乔治有没有交租给你。她点头说有。又做了口形,大概说:‘很准时。’她说话有口形没有声音,她说甚么我猜。

    也没再打电话给她。免得拍拍拍拍的打着密码大家穷生气。

    但我总是觉得,有一天我会收到一个没有声音的电话。她可能会拍拍两声,说着不。

    到那个时候。我现在知道甚么遗言都是骗人的。

    哪里会有遗言。要说的都已经说了。我姊比较幸运,她提早结束了她要说的话。

    没什么好说的。她失去了声音以后,可能才发觉没有甚么非说不可的。连打麻将这么重要的吵事,都可以一话不说,一翻牌就糊了。

    如果命运无可抗拒,比我们的意志大,比我们的存在大,如果不能战胜命运,最起码的只能是,默默承担(我听。在告解室的这一边。)(我听了以后,没有其他的办法,无法解释,无法说。)(我只说,嗯,我知道。哦。我明白)

    我曾经想像蝴蝶飞行的方向,必然美丽多样。有阳光的地方必然有土地。

    我想像媚行:你必须关怀软弱受苦的人,你必须相信爱,你要走遍地雷和向日葵同时埋藏和盛放的田野。

    我曾经无法抗拒伟大而热情的事物:传说中的革命。

    他不再听我的电话以后,我继续见到他上街示威,冲击警察的防卫线,受审和坐牢。他和以前没两样。

    我想我也和以前没两样。他离弃我可能是他发现他从前没发现的。又可能是他觉得我已不是那个无法抗拒伟大事物的女子。(微小事情,何等微小安静。)

    但我还是跟从前一样。无论我愿意不愿意。

    所以就回到了rou身。我不再相信言语与历史。

    一个人只能够承担一个人。我无法理解而且已经不愿意理解那些必须以言语去解释的事情:巴勒斯坦人的历史,东帝汶的立国,资本主义到了末期了吗?

    来到沉默的黑暗房间,如果我能够理解这个空间。

    诚实而勇敢的知道:这个房间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别的。

    那么静。无论我有多大的聪明智慧,我学会温柔怜惜,我知道巴勒斯坦人的痛苦,分享新生国家的狂欢,与群众和学生反对资本独裁国家对小穷国的经济文化环境侵略,但我从来也永远不会是那个受苦的、狂欢的、饱受剥削的人。我愈相信我接近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我假装及投入的能力愈高。

    如果我感到痛苦和饱受剥削,只不过是因为我每天挤地铁挤到肋骨发痛,而每个月只得到极为微薄的薪水,每天又受到当事人的连环夺命急call所压逼。

    就是那么实在。每天都咳嗽是因为空气污染而不是对人类的失望。

    打开一本诚实的书,就会头痛而不得不合上。太累了,我实在读不下去。

    清醒的时候就想睡。应付着工作千百种的事情的时候,灵魂沉睡并不清醒。

    只有以灵魂沉睡的迷糊状态才可以生活下去。

    就这样。生活那么大,可以挤掉任何言语。任何任何伟大而虚假的事物。

    关上门。我谦卑之极的伏下来。(哦,我知道。噢。我明白。)处境选择了我并且不那么费力的就赢了我。我在处境之中生活无法抗拒。因为无法说话就非常专注。因为黑暗就感觉空间。

    因为蝴蝶的死亡而有大鸟在飞。

    死亡不那么罗曼蒂克,因为已经很接近。

    我听。

    听到了我姊无声的微笑。你的远离。听到了轻微的达达的打字声(我写)。陌生灵魂悄悄的接近,鬼一样青青黑黑的,在半昧不明之中,一个一个的靠上来,接近生命之微小事物,孤独的必然与绝对。有个女子在游园。梆子隔几个世纪的文明在记忆之中遥伴。‘老的老,死的死。’

    (细细:如果你还能够诚实而勇敢的生活。)(如果你还在。)

    ‘我只是觉得倦,以为睡着了便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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