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传_第六章神鬼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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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神鬼人 (第3/4页)

是此后數年,他在京師身為高官之時,他的二兒媳婦(是歐陽修的孫女)一天晚上也中了邪,是在產后。年輕的兒媳婦以一老姐的聲音向周圍的人說:"我名清,姓王,因為陰魂不散,在這一帶做鬼多年。"蘇東坡對兒媳婦說:"我不怕鬼。再說,京都有好多驅鬼除妖的道士,他們也會把你趕跑的。不要不識相。顯然是你糊塗愚蠢才送了命,現在既然已死,還想鬧事!"然后他向女鬼講了些佛教對陰魂的道理,又告訴她說:"你給我老老實實的走開,明天傍晚我向佛爺替你禱告。"女鬼乃合掌道:"多謝大人。"兒媳婦于是霍然而愈。第二天日落后,他給佛爺寫了一篇祈禱文,焚香,供上酒rou,把女鬼送走。

    此后不久,他次子的小兒子說看見一個賊在屋裏跑,看來又黑又瘦,穿著黑衣裳。蘇東坡吩咐僕人搜查,結果一無所獲。后來奶媽忽然又倒在地板上,尖聲嘶喊。蘇東坡過去看她,她向東坡喊道:

    "我就是那個又黑又瘦穿黑裳的!我不是賊,我是這家的鬼。你若想讓我離開奶媽的身上,你得請個仙婆來。"

    蘇東坡對鬼斬釘截鐵的說:"不,我不請。"

    鬼的聲音緩和了點兒說:"大人若一定不肯請,我也不堅持。大人能不能給我寫一篇禱告文,為我祈禱?"

    東坡說:"不行。"

    鬼的條件越來越低,用更為溫和的聲音請求可否吃點兒rou喝點兒酒,但是蘇東坡越發堅強。鬼被這個不怕鬼的人懾服了,只請求為他燒點兒紙錢便心滿意足。東坡仍不答應。最后,鬼只要求喝一碗水。東坡吩咐:"給他。"喝完水之后,奶媽跌倒在地上,不久恢復了知覺,但從此斷了奶。

    蘇東坡在鳳翔那一段,發生了一件事,使他有點兒不光彩,在他后來的日子裏不願提起。到那時為止,他和上司宋太守處得很融洽,宋太守與他家是世交。此后,來了一位新太守,情形就有了變化。新太守姓陳,是武人出身,嚴厲刻板,面黑體壯,兩眼炯炯有神。他與蘇東坡同鄉,認為他少年得意,頗把他看做暴發戶。陳太守為官以來,頗負美譽。曾在長沙捕獲一惡僧,此一僧人頗與權要交往,他仍將此僧交與有司法辦,全境之人,無不驚異。又有一次,他捕獲七十余男巫,這些男巫平素皆魚rou鄉民,他將他們強行遣返故鄉,耕田為農。那時有些寺廟暗中幹些邪汙敗德之事,他拆除了幾座廟。據說他的兵卒奉命站定不動時,敵人的箭從天上稠密飛來,兵卒們仍然屹立不動。

    現在蘇東坡新來的上司卻是這樣的一個人。所有的文武官員都向他俯首致敬,但是對蘇東坡而言,我們都不難猜測,現在是兩個不妥協通融的硬漢碰了面。二人之間遇有爭論,便舌劍唇槍,惡語相加。蘇東坡年少多才,有才自負的年輕人而要向外在的權威俯首拜服,實在難之又難。也許蘇東坡感到最大的不快,是陳太守往往改動擬妥的上奏文稿。陳太守往往在蘇東坡造訪時不予接見,有時使他久候,久到是夠讓他睡個午覺的工夫,用以表示不悅之意。二人的齦齲不和,后來竟鬧到陳太守向京師上公文,陳明蘇東坡的抗命情形。

    蘇東坡的報復機會不久到來。陳太守在太守公館裏建造了一座"淩虛台",以便公務之暇,登臺觀望四野景物之勝。不知何故,陳太守吩咐蘇東坡寫一篇文字,預備刻在淩虛台的石碑上,作為興建此台的紀念。這個誘惑對年輕多才的蘇東坡,是欲拒不能了:他必得藉此機會來玩笑一番。作文章刻石留念,自然是為傳之久遠,必須莊重典雅,甚至富有詩情畫意方為得體。顯然是他不得直接攻擊陳太守,但是知道向老頭子放支玩笑的小箭,總無傷于人,亦無害于己。今天我們還可以讀到那篇《淩虛台記》:

    台于南山之下,宜起居飲食與山接也。…而太守之居,未嘗知有山焉。…太守陳公杖屢逍遙于其下,見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于牆外,而見其身也。曰是必有異。使工鑿其前為方池,以其土築高臺,高出于屋之簷而止,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恍然不知台之高,而以為山之踴躍奮迅而出也。公日,是宜名淩虛。以告其從事蘇軾,而求文以為記。就複于公日,物之廢興成毀,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緩,狐險之所竄伏,方是時,豈知有淩虛台耶。廢興成毀,相尋于無窮,則台之複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嘗試與公登臺而望其東,則秦穆之祈年第泉也,其南則漢武之長楊五柞,而其北則隋之仁壽、唐之九成也。計其一時之盛、宏傑詭麗、堅固而不可動者,豈特百倍于台而已哉。然而數世之后,欲其求仿佛,而破瓦頹垣無複存者,既已化為禾黍荊棘、丘墟隴畝矣。而況于此台較?夫台猶不足恃以長久,而況人事之得喪、忽往而忽來者欽?而或者欲以誇世而自足,剛過矣。蓋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

    倘若蘇東坡年齡再大些,文字之間的語調兒會更溫和些,諷刺的箭也許隱藏得更巧妙些。這篇記敍文,本為慶祝而作,卻在沉靜中沉思其將來坍塌毀壞之狀,並含有太守不知所住之城外有山之諷刺,在中國志記文中尚屬罕見。但是陳太守這個老頭子確實肚量夠大,竟不以為什。這一次他對此文一字未予更動,照原作刻在石碑上。

    由此可見,陳太守為人心地並不壞。在二人分手之后,東坡也看出此種情形,因而有修好之舉。成了名的作家常有的應酬,就是應子侄輩之請為其先人寫墓誌銘。墓誌文字必須讚美亡故者,但多為陳詞濫調,而且言不由衷,故無文學價值。寫此等文字古人每稱之為餡媚死者,但是此等事仍為作家極難避免之社交應酬。在這一方面,蘇東坡自己應有極嚴格的規定,而且確實做到了。他絕不寫一篇此種文章,即使王公貴人相求,也是不寫。在他一生之中,他只寫了七篇墓誌銘,皆有特別的理由,他的確有話要說才寫的。幾年之后,他也為陳太守寫了一篇。除去他為司馬光寫的那篇之外,這篇算是最長的。因為東坡和那位陳太守,最后彼此都向對方十分敬仰。

    陳太守的兒子陳糙,后來成了蘇東坡畢生的友人,此子不可不在此一提。陳糙喜歡飲酒騎馬,擊劍打獵,並且慷慨大度,揮金如土。一天,陳糙正在山中騎馬打獵,有兩個兵卒相隨。他前面忽然有一隻喜鵲飛起,他的隨員沒有將此喜鵲擊落。這位年輕的獵人咒駡了一聲,他從叢林中隱藏處一馬沖出,啞的一箭射去,喜鵲應聲落地。這個青年的臉上,似乎有什麼特別之處吸引住蘇東坡。后來有人傳言,說陳糙的父親在他處做官之時曾有納賄之事,被判處死刑。傳聞是這樣,蘇東坡正要遭受貶謫之時,陳糙正隱居在黃州,蘇東坡的仇人想起蘇東坡當年與陳糙的父親交惡,就把他貶謫到黃州來,好使陳糙對付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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