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传_第三章童年與青年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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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童年與青年 (第3/3页)

根據古俗,一個中國讀書人有幾個名字。除去姓外,一個正式名字,在書信裏簽名,在官家文書上簽名,都要用此名字。另外有一個字,供友人口頭與文字上稱呼之用。普通對一個人禮貌相稱時,是稱字而不提姓,后而綴以"先生"一詞。此外,有些學者文人還另起雅號,作為書齋的名稱,也常在印章上用,此等雅號一旦出名之后,人也往往以此名相稱。還有人出了文集詩集,而別人也有以此書名稱呼他的。另外有人身登要職,全國知名,人也以他故鄉之名相稱的。如曾湘鄉,袁項城便是。

    老蘇名詢字明允,號老泉,老泉是因他家鄉祖瑩而得名。長子蘇軾,字子瞻,號東坡,這個號是自"東坡居士"而來,"東坡居士"是他謫居黃州時自己起的,以后,以至今日,他就以東坡為世人所知了。中國的史書上每以"東坡"稱他而不冠以姓,或稱東坡先生。他的全集有時以溢法名之,而為《蘇文忠公全集》,宋孝宗在東坡去世后六十年,贈以"文忠公"溢法。文評家往往以他故鄉名稱而稱他為"蘇眉州"。小蘇名轍字子由,晚年隱居,自稱"穎濱遺老"。因而有人稱他為"蘇穎濱"。有時又因其文集為《奕城文集》而稱之為"蘇奕城"。奕城距北平以南之正定甚近,蘇姓遠祖二百年前,是自奕城遷至眉州的。

    一個文人有那麼多名字,對研究中國歷史者頗以為難,蘇東坡在世時,當時至少有八人同叫"夢得",意思是在母親懷孕前,都曾夢到在夢中得了兒子。

    東坡在十六歲時,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使他家和他母親的娘家關係緊張起來,也使他父親的性格因而略見一斑。事情是,蘇東坡的父親把東坡的jiejie許配給東坡外婆家東坡的一個表兄,在中國家庭裏這是常有的。而今去古已遠,我們無法知道詳情,但是新娘在程家並不快樂。也許她受程家人折磨,總之,不久去世。經過的情況激起蘇洵的惱怒。似乎這個新兒媳的公公是個大壞蛋。蘇洵寫了一首詩,暗含毒狠的字眼兒,為女兒之死而自責。然后,他露了一手非常之舉。他編了一個家譜,刻在石頭上,上面立了一個亭子。為慶祝此一盛事,他把蘇姓全族請到,他要在全族面前,當眾譴責他妻子家。在全族人已經奠酒祭告祖先之后,蘇詢向族人說,村中"某人"——暗指他妻子的兄長——代表一個豪門,他已經弄得全村道德淪喪;他已然把幼侄趕走,獨霸了家產;他寵妾壓妻,縱情yin樂;父子共同宴飲喧嘩,家中婦女醜名遠播;一家是勢力小人,欺下媚上,嫌貧愛富;家中車輛光亮照眼,貧窮的鄰人為之側目而視,他家金錢與官場的勢力可以左右官府;最后是,"是三十裏之大盜也。吾不敢以告鄉人,而私以戒族人焉。"東坡的父親自然把妻子的娘家得罪到底了,不過他已經準備與這門親戚根本斷絕關係,所以他又告訴兩個兒子永遠不要和那個表兄來往。這件事發生之后四十多年內,東坡兄弟二人一直沒有和那個表兄程之才有往還。不過老泉逝世之后,蘇氏兄弟和外婆家別的表兄弟,倒保持了很好的親戚關係。蘇洵的對豪門挑戰與當眾對豪門的譴責,略微顯示出他激烈的性格,他的疾惡如仇,他兒子東坡在晚年時也表現出了這種特性。

    東坡的母親當然為這件事很不快,也為自己的小女兒很傷心。在這一場親戚衝突之中,她究竟是站在娘家那一方,還是站在自己的亡女這一方,這就很難猜測了。前面已經提過,這位母親是個受過良好教養的,她父親在朝為官,而且官位不低。據我們所知,她曾經反抗家中那份金錢勢力的惡習氣,至少反對她哥哥的邪惡敗德的行為。她可以說是受了傷心斷腸的打擊,身體迅速壞下去。

    在中國流行一個很美妙的傳說,說蘇東坡有一個雖不甚美但頗有才華的meimei。她頗有詩才,嫁了一位詞家,也是蘇東坡的門下學士,秦觀。故事中說,她在新婚之夜,拒絕新郎進入洞房,非要等新郎作好了她出的一副對子才給他開門。那個上聯很難對,秦觀搜索枯腸,終難如意,正在庭院裏十分焦急的走來走去,蘇東坡卻助了他一臂之力,他才對上了下聯。另有故事說這一對情侶曾作奇妙的回文詩,既可順著讀,又可以倒著讀,更可以成為一個圓圈讀。在此等故事裏,據說蘇東坡曾經向他meimei說:"妹若生為男兒,名氣當勝乃兄。"這雖然是無稽之談,人人卻都願相信。但不幸的是,我們找不到歷史根據。在蘇東坡和弟弟子由數百封信和其他資料之中,雖然多次提到秦觀,但是我始終沒法找到他們有什麼親戚關係的蹤跡。蘇東坡當代數十種筆記著作之中,都不曾提到蘇東坡還有個meimei。再者,秦觀在二十九歲並且已經娶妻之后,才初次遇見蘇東坡。蘇東坡的meimei,即便真有此一位才女,在秦觀初次遇見蘇東坡時,她已然是四十左右的年紀了。這個故事后來越傳越廣越逼真,成了茶餘酒后最好的趣談。此等民間故事之受一般人歡迎,正是以表示蘇東坡的人品多麼投好中國人的癮好。

    不過,蘇東坡倒有一個堂妹,是他的初戀情人,而且畢生對伊人念念不忘。東坡的祖父去世之后,他父親遠遊歸來,他的叔叔和家屬也回來奔喪。這時堂兄堂妹頗有機會相見,也可以一同玩耍。據蘇東坡說,伊人是"慈孝溫文"。因為二人同姓,自然聯姻無望,倘若是外婆家的表妹,便沒有此種困難了。后來,此堂妹嫁與一個名叫柳仲遠的青年。以后,蘇東坡在旅遊途中,曾在靖江她家中住了三個月。在堂妹家盤桓的那些日子,東坡寫了兩首詩給她。那兩首頗不易解,除非當做給堂妹的情詩看才講得通。當代沒有別的作家,也沒有研究蘇東坡生平的人,曾經提到他們特殊的關係,因為沒人肯提。不過,蘇東坡晚年流放在外之時,聽說堂妹逝世的消息,他寫信給兒子說"心如刀割"。在他流放歸來途經靖江之時,堂妹的墳就在靖江,他雖然此時身染重病,還是掙扎著到墳上,向堂妹及其丈夫致祭。第二天,有幾個朋友去看他,發現他躺在床上,面向裏面牆壁,正在抽搐著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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