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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 (第3/3页)



    悦时悲痛到极点,迁怒母亲,想搬出来住,被冠华大力劝阻。

    处理了后事,悦时发觉她真正长大。

    她同冠华说:“父亲生前原来没有朋友。”

    “他那样低调,当然没有交际网。”

    “可是,报馆的编辑呢,出版社的同事呢。”

    “悦时,你别介意,世人势利。”

    “可是,父亲到底是个作家呀。”

    “他不是畅销书作家,吃亏一点。”

    悦时忽然感动“你对我真好,冠华,你是我生命中一朵玫瑰花。”

    王冠华微笑“那么,请接受我求婚。”

    悦时在哀伤中笑出来,紧紧把住王冠华“是,是。”

    数一数,他们在一起已近十年,都说男女认识太久感情会变,也有例外。

    “让我们把好消息告诉伯母。”

    悦时的反应冷淡“适当时候一起宣布好了。”

    “对母亲的芥蒂仍未散?”

    “是她把父亲逼病。”

    “你急痛攻心,乱找借口。”

    “她另外有男朋友。”

    “当然,不然还找女友不成。”

    “每天很晚才回来,甚少做家务,父亲的东西一直堆着,无人收拾。”

    “这个长周末我来帮你。”

    王冠华真是没话说,努力开解悦时与她母亲的误会。

    周末,他来敲门的时候,悦时刚刚起来。

    他带了许多大塑胶袋以及移民用的纸箱。

    “呵,有备而来。”

    “伯母呢?”

    悦时无奈“一早出去了。”

    “那也好,任得你作主。”无论什么事,他都看到好的一面,这种积极的人生观叫悦时感动。

    “从睡房开始?”

    “是,连床铺被褥衣物全部捐慈善机构。”

    “不用留作纪念?”

    “父亲长存我心。”

    敖先生年纪不算大,可是不知怎地,有老人不舍得扔东西的习惯,杂物甚多,垃圾一大堆,两个年轻人做了整个上午,才把衣物同旧书报杂志分类装好。

    单人床也拆开打算扔掉,房间将改成起座间。

    “这间老公寓十分清静宽敞,是自家的物业吗?”

    “是母亲的嫁妆。”

    “你外公十分钟爱女儿。”

    “是呀,这些年来,若不是这幢旧公寓,我一家三口就惨了。”

    然后,他们推开书房的门。

    “哗。”两人倒把一口冷气。

    连王冠华都吓一跳,这可如何收拾?到处是剪报、书籍、信件、茶杯、剩余的食物…一股霉气。

    冠华连忙去把窗户打开。

    “都扔掉算了。”

    “可是原稿要保存。”

    “是,设法替他拿到出版社去。”

    “书房是父亲列为禁区的地方。”

    “那是一个作家的堡垒。”

    公寓内只有三间房间,他一人占了两间,母女只好挤在小房间里。

    冠华说:“敖先生一生最幸运是拥有一双爱他的母女。”

    是,在家里,他是土皇帝。

    足足整理了十多箱垃圾出来,冠华叫了货车来载走

    “父亲名下没有值钱的东西。”

    “文人多数两袖清风。”

    悦时微笑“也有人住山顶开平治。”

    冠华故意说:“他们媚俗。”

    两人一身汗,正想收工,悦时忽然看到角落两只樟脑木箱子。

    “咦,这是母亲放丝棉被的箱子,怎么在这里。”

    她走过去掀开箱盖。

    “哎呀,看!”

    “什么事?”

    “父亲的原稿。”

    王冠华过去,只见箱子内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钉装成一迭迭的原稿,足足数百本之多。

    悦时泪盈于睫“父亲一生的心血结晶都在这里了。”

    冠华肃然起敬。

    悦时轻轻取起一本,打开来读。

    看了一会儿,她愣住,一脸不置信,又取过第二本。

    冠华问:“是小说还是散文?”

    悦时不答:又取过第三本第四本来翻开。

    “怎么了?”

    “你来看。”

    悦时的表情震惊兼困惑。

    冠华充满疑惑,是怎么一回事?

    他接过原稿来读,一本、两本、三本,以致十本、二十本,他一边看一边流汗,他与悦时两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尤其是悦时,像是给人重重打了两记耳光。

    “怎么可能,”她喃喃地说,一边坐倒在地“他不是个作家吗。他写的,竟是这些。”

    一本本厚厚原稿,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宇,悦时自童年起天天都见父亲伏案苦写,写得背脊佝偻,写得头发斑白,原来他写的,都是这些。

    “一九七三年五月十二日天晴,中午起来,漱口洗脸阅报,无大新闻,早餐吃面包香肠,已经吃腻,明日最好改吃粥,阿姨来电,说下个月决定移民,下午无事,上街买书看,分别为…”

    这是世上最详尽的日记,他把生活中每件琐事都记录下来,连橘子几多钱一斤都写得一清二楚。

    最可怕的是,一连几十年,他天天都在写早上几点钟起床,晚上什么时候休息。

    这种文字怎么出版,他怎么好算作家?

    悦时张大了嘴。

    父亲骗了她几十年。

    他假装怀才不遇,其实根本没有工作过,这个家,多年来全靠母亲一人苦苦支撑。

    悦时声音颤抖“mama可知此事?”

    冠华轻轻问:“你说呢?”

    “她一定知道。”

    “是,但是她默默容忍了廿多年。”

    “那是何等样的忍耐力。”

    这是老式妇女愚昧可怜的美德。

    “真的没有其它原稿了吗?”

    他们把两只箱子都翻出来,细细查阅,没有,一本小说也无。

    悦时颓然。

    原来母亲一直用爱心供奉的,是一个这样的作家。

    悦时用手抹出眼泪,而她居然还对母亲不敬。

    “来,”冠华说:“喝杯热茶。”

    悦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听得大门响,呵,母亲回来了,身后是个相貌端正的中年人。

    她有点意外“你们在家。”

    悦时连忙迎上去“请给我介绍。”

    “这位是董先生。”

    呵,女儿回心转意了。

    悦时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冠华斟出茶来。

    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一页翻过,新一页快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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