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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第5/7页)

他一只手,带他到洗澡房去。我用铅桶接了一桶冷水,并帮着他把衣服脱掉。我递了一只葫芦水瓢给他,说道:

    “你自己冲吧,我去拿毛巾来给你。”

    他拿着那只葫芦水瓢,左看右看,赤身露体地站在那里。

    “这样冲,傻子!”

    我夺过他手里的水瓢,舀了一瓢水,从他头顶上便浇了下去。他赶忙护住头缩起脖子,一面笑得咯咯地乱躲。我把他捉住,又一连往他身上冲了好几瓢水,才把我洗澡用的那块玛丽药皂拿来,替他擦背。

    “小弟,你家里有什么人?”

    他思索了片刻,说道:

    “阿爸。”

    “你阿爸做甚么的?”我问他。

    “杨桃——芭乐——红柿——”

    他一样样唱数着。

    “什么杨桃、芭乐,我问你阿爸是做什么事的?”我不禁好笑。

    “还有龙眼!”他突然记了起来,很得意地补充道,然后却又若无其事地说:“阿爸卖果果。”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呢,小弟?”

    “阿婆——凤姨——”

    “你阿母呢?”

    小弟怔了半晌,回头望着我,眼睛睁得老大。

    “阿母上山去了——凤姨说,阿母上山去了——”

    他说着又咕噜咕噜地笑了起来,笑得头一点一点,瘦棱棱的肩胛抽搐着。

    “小弟,”我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你这样就跑出来,你家里人找不到你怎么得了?”

    “嗡——嗡——鸡——“他咿呀道。

    “什么鸡?”

    “红——公——鸡——-”他又唱了一遍“凤姨教我的。红——公——鸡——尾——巴——长———”

    我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舀了一大瓢水,哗啦啦便从他头顶上浇了下去。我替小弟冲完凉后,从架上拿下一块毛巾递给他,要他揩干身子。我正弯下身去收拾铅桶水瓢,小弟却将毛巾撂下,赤着身子便往外跑去,我赶忙抢上前抓住他,捡起毛巾,把他的下体围了起来,才让他走出澡房。我自已也打了一桶水,冲了一个冷水浴,然后把小弟换下来的脏衣裤,跟我自己的一块儿泡在一只洗衣木盆里,并且洒上了肥皂。阿巴桑对我还不错,有时我换下的衣服她也就一并洗了,不过一定要头一夜泡过,刚换下的脏衣服,她是不受理的。等我回到房中,却看见小弟光着身子,毛巾掉到地上,蜷卧在我的床上,睡着了,他的嘴巴半开着,嘴角在流着唾涎。

    26

    朦胧间,我伸出手去,搂到他的肩膀上。他的皮趺凉湿,在沁着汗水,他的背向着我,双腿弯起,背脊拱成了一把弓。窗外已经开始发白了,透进来的清光,映在他剃得青亮的头颅上。刹那间我还以为是弟娃躺在身旁。母亲出走的头一年,弟娃跟我同睡一床,因为害怕,总是要我搂住他。后来我们长大了,弟娃仍旧常常挤到我床上来,我们躺在一块儿,摆龙门阵。弟娃那时刚迷上武侠小说——是我引他入门的——第一部看的是七侠五义连环图,整夜跟我喋喋不休议论起五鼠闹东京来。他把自己封为锦毛鼠白玉堂,又派我做钻天鼠卢方。白玉堂年轻貌美,武功高,难怪弟娃喜爱,而且白玉堂那一件老么的骄纵,弟娃原也有几分相似。冬天寒夜,我们房间窗户漏风,冷气从窗缝里灌进来,午夜愈睡愈冷,双足冰冻,于是弟娃便钻到我的被窝里,两人挤成一团,互相取暖,一面大谈翻江鼠智擒花蝴蝶。大概是由于小时的习惯,当我朦胧睡去的当儿,总不禁要伸出手去,把弟娃搂进怀里,我拾起床下地上的那块毛巾,替他把背上一条条流下来的汗水轻轻拭掉。我自己也睡得全身发热,汗津津的,而且咙头干裂,在发火,大概拜拜喝多了酒,胸袋有点昏胀。我爬起来,走到洗澡间打开水龙头去冲了一下头,喝了一大口冷水,回到房中,天已大亮。小弟仍旧蜷着身子,睡得很熟。我拿了一件破衬衫,盖住他的下身,自己穿上外衣,提著漱口盂,便下楼去买豆浆去了。外面满天满地的红火太阳,连早上的风,都是热呼呼的。

    我走到隔壁巷子的豆浆摊上,买了一漱口盂豆浆,两套烧饼油条。回到家中,一上楼便听到我房中一阵嘻嘻哈哈,原来小玉、吴敏、老鼠都来了,三个人围住床站着。小弟盘坐在床中央,赤身露体,咧着嘴在对他们憨笑。小玉三个人指指点点,叽叽咕咕,好象在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

    “阿青,你哪里找来这样一个小憨呆?”小玉见到我,拍起手笑得弯了腰“刚才我们进来,问他:‘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谁知道他在床上站了起来,捞起小鸡鸡便叫道:‘嘘嘘。’吓得我赶忙跑过去端起你的脸盆来把他兜住!”

    “你妈的,为什么不拿你自己的脸盆?”我骂道,地上我那只搪瓷盆里接了半盆黄黄的尿液。

    老鼠看见我手上的豆浆便要抢着喝,我一把推开他。

    “是买给那个小家伙喝的!”我说道。

    “嘿!”老鼠吱吱笑道“阿青在养小汉子哩!”

    吴敏却过去伸手摸了一摸小弟的头,笑道:

    “你们瞧,他的头光得真有趣!”

    我把他们三人赶开,把一漱口盂豆浆递给了小弟。他捧起漱口盂一连喝了两大口,很满足似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把一套饶饼油条也给了他,他接过去,兴高采烈地啃嚼起来。我正要开始吃另一套,没提防却让老鼠一把扣住了手腕子,把烧饼狠狠地咬去了一大块。

    “妈的耗子嘴!”我笑骂道,我把昨天晚上老鬼头在公园里拍卖小弟的情形讲给他们听。

    “可怕呀,老贼!”小玉哇哇喊道。

    “那个老不修!”老鼠满嘴烧饼“等我拿根棒槌去狠狠捅他一桶!”

    “他那一颈子的牛皮癣!”吴敏皱起了眉头。

    原来小玉他们是来找我到东门游泳池去游泳的,三个人连毛巾都带来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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