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音_第十二章伤后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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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伤后 (第4/4页)

到全身寒颤。醒后毛骨悚然,汗流使背。

    做了胡子的梦之后,隐隐听见似毛毛细雨的雨声,现在却是风雨交加,敲打着屋宇。连铺席都几乎儒湿了。不过,这像是一场暴风骤雨的声音。

    信吾回想起四五天前在友人家中观赏过的渡边崋山的水墨画。

    画的是一只乌鸦落在枯木的顶梢上。

    画题是:“乌鸦掠过五月雨,顽强攀登迎黎明。”

    ①渡边崋山(1793—1841),日本江户时代的武士、画家、学者。

    读了这首诗,信吾似乎明白了这幅画的意思,也体会了崋山的心情。

    这张画描绘了乌鸦落在枯木的顶梢上,任凭风吹雨打,一心只盼黎明。画面用淡墨来表现强劲的暴风雨。信吾已记不清枯树的模样,只记得一株粗粗的树干拦腰折断。乌鸦的姿态却记得一清二楚。不知是因为正在入睡或是被雨儒湿,或是两者兼有的缘故,乌鸦略显臃肿。嘴巴很大。上片鸟啄的墨彩润了,显得更加鼓大了。鸟眼睁开,却显得不很清醒,或许是昏睡吧。但这是一双仿佛含着怒火的、有神的眼睛。作者突出描绘了乌鸦的姿态。

    信吾只知道崋山贫苦,剖腹自杀了。然而,信吾却感受到这幅《风雨晓鸟图》表现了崋山某个时期的心境。

    也许朋友为了适应季节才把这幅画挂在壁龛里的吧。

    “这是一只神气十足的乌鸦。”信吾说。

    “不叫人喜欢。”

    “是吗?战争期间,我常常观看这只乌鸦,时而觉得这是什么玩意儿?什么乌鸦?时而觉得它又有一种沉静的氛围。不过老兄,倘使像崋山那样为区区小事动不动就剖腹自杀,我们该不知要剖腹自杀多少回啦。这就是时代的变迁啊!”友人说。“我们也盼过黎明…”

    信吾心想:风雨交加的今夜,那幅乌鸦图大概仍然挂在友人的客厅里吧。想着想着眼前就浮现出那幅画来。

    信吾寻思:今夜家里的鸢和乌鸦不知怎么样了呢?

    四

    倍吾第二次梦醒之后,再也不能成眠,就盼着黎明,却不像牵山那只乌鸦那样顽强、那样神气十足。

    不论梦见菊子也好、修一的朋友的meimei也罢,在yin狠的梦中却没有闪烁yin狠的心思,回想起来是多么可悲啊。

    这是比任何jianianyin都更加丑恶。大概就是所谓的老朽吧。

    战争期间,信吾没有跟女人发生过关系。他就这样过来了。论年龄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却已经成为一种习性了。他任凭战争的压抑,也无心夺回自己的生命。战争似乎迫使他的思考能力落进了狭窄的常识范围之内。

    与自己同龄的老人是不是很多都这样呢?信吾也曾想探问友人,又担心会招来别人耻笑是窝囊废。

    就算在梦中爱上菊子,不也是很好吗?干吗连做梦都害怕什么、顾忌什么呢?就算在现实里悄悄爱上菊子,不也是很好吗?信吾试图重新这样地思考问题。

    然而,信吾的脑海里又浮现了芜村①的“老身忘恋泪纵横”的俳句,他的思绪快将衰萎了。

    ①与谢芜村(1716—1783),日本江户中期俳句诗人、画家。

    修一有了外遇,菊子和他之间的夫妻关系就淡化了。菊子堕胎之后,俩人的关系变得缓和而平静了。比起平常来,暴风雨之夜菊子对修一更撒娇了。修一酩酊大醉而归之夜,菊子也比平常更温存地原谅了他。

    这是菊子的可怜之处?还是菊子的冒傻气?

    这些,或许菊子都意识到了。或许尚未意识到。说不定菊子在顺从造化之妙、生命之波呢?

    菊子用不生育来抗议修一,也用回娘家来抗议修一,同时这里也表现了菊子自身难以忍受的悲伤。可是,两三天后她回来了,和修一的关系又完全和好了。这些举动像是抱歉自己的罪过,也像是抚慰自己的创伤。

    在信吾看来,这算是什么,太无聊了。不过,唉,也算是好事吧。

    信吾还这样想:绢子的问题暂时置之不理,听其自然解决吧。

    修一虽是信吾的儿子,可菊子落到非同修一结合不可这步田地,信吾不由怀疑不已:他们两人是理想的、命中注定的夫妻吗?

    信吾不想把身边的保子唤醒,他点燃枕旁的电灯,没有看清手表,可外面已经大亮,寺庙六点的钟声该响了。

    信吾想起新宿皇家花园的钟声。

    那是黄昏行将闭园的信号。

    “好像是教堂的钟声呢。”信吾对菊子说。他觉得此刻仿佛穿过某西方公园的树丛在奔向教堂。聚集在皇家花园出口的人群,也似向教堂走去。

    信吾睡眠不足,还是起来了。

    信吾不好意思瞧菊子的脸,早早就同修一一起出门去了。

    信吾冷不防地说:

    “你在战争中杀过人吗?”

    “什么?倘若中了我的机关枪弹是会死去的吧。但是,可以说,机关枪不是我扫射的。”

    修一露出一副厌恶的神色,把头扭向一边。

    白天止住的雨,夜间又起了暴风雨。东京笼罩在浓雾之中。

    公司的宴会结束之后,信吾从酒馆里出来,坐上最后一班车把艺妓送走。

    两个半老徐娘坐在信吾的身旁,三个年轻的坐在背后的人的膝上。信吾把手绕到一个艺妓的胸前,攥住腰带把她曳到自己身边。

    “行啊!”“对不起。”艺妓安心地坐在信吾的膝上。她比菊子小四五岁。

    为了记住这个艺妓,信吾本想乘上电车,就将她的名字记在笔记本上,可是这仅是偶然生起的歹念,上车后信吾似乎把要记下她的名字的事都忘得一千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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