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萦_第04节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04节 (第9/14页)

  话问得突兀,宋邑一时被难倒。思索了一会儿,才记起老师曾谈过的,关于卫媪的身世:“听说你年轻居孀,就在我老师家执役。我那五个世妹,都是你一手提携成人的,这,名为主仆,其实亲如家人。”

    “是的,这就是我有话一定要来说与宋公听的缘故。我那主人正直可敬。但不是我说句放肆话,也未免迂腐而无用。要说到这些刑狱的事上面,还不如我老婆子懂得多。”

    “噢——”

    “宋公莫以为我有了年纪,昏愦得说话不知轻重。”卫媪一个字一个字极从容、极清晰地说“我老实告诉来公,我是在狱中长大的。”

    “噢——”宋邑张大了眼睛望着她。

    “我死去的爹是琅琊郡的吏。天下狱吏,大半世袭,至今我有一个弟弟,仍在那里,承先人的遗职。”

    “慢慢!”宋邑不等她说完,就抢着先要弄清楚“那是什么时候?”

    “自然是秦代。”卫媪紧接着又说“那不相干。如今虽是太平盛世,样样都好。但那狱中的暗无天日,听我弟弟说起,竟是与旧时一式无二。如说有什么革新,也不过是把狱中的房子修得整齐些,叫人看着好看。到实际,狱吏仍然要打便打,要骂便骂了,还无处申诉,就算能够申诉,司狱的与断狱的原是一家,官官相护,不了了之。宋公你想,像这样提心吊胆过日子,就把监狱修得十分‘美观’、‘风光’,赛如王宫,究于囚犯,有何益处?”

    “原来如此!”宋邑深为惊讶“这方面的见识,我竟大不如你。”

    “越是规矩的读书人,越不明白那狱中的万恶。也不光你宋公,我那主人,也不明白。他自以为想得极透彻,不能免祸,至少也可以免以受辱。哼,他妄想。”

    “阿媪!你说的,我不懂。”

    “你道他说的:‘自有自处之道’是什么?”卫媪冷冷地说“你不明白我明白:他要弄包毒药藏着…”

    “啊!”宋邑色变声颤:“老师打算着熬不过刑的那一刻,服毒自裁,一了百了?”

    “若能一了百了,倒又好了。没有那么便宜。”

    “何则?”

    “这些花样,狱吏无不知道,老早就防备好了,哪有你下手的机会?非要折腾得你生不如死一。才显得出他们的威风,才好勒索财物,才好叫囚犯们说什么是什么!”

    宋邑听罢这些话,倒抽一口冷气,半晌作声不得,只霍地站起身来,不断地握着手,绕室彷徨,六神不安。

    卫媪看他这样子,不免着急。她要跟他商议大事,而他竟似拿不出主张来的人,只好催促着说:“宋公,我是下人的身分,又是女流;阿萦更是个女娃儿家,没有主意,也不敢说什么。你与我家主人名为师徒,实如骨rou,得想个办法呀!”

    宋邑站住脚唯有苦笑。老实人总是老实的办法,他甜头一揖,极诚恳地说:“阿媪!你说得极是。我对你佩服得很,还是你来出个主意,该我如何便如何,一定照你的话做。”

    “不敢,不敢!”卫媪避席逊谢不逞,心里在想,宋邑的话倒也实在。看来这千斤重担,挑不下也得挑了。于是提纲挚领,先说了句:“无论如何,不可以让主人入狱!”

    “自然,自然。”宋邑深深点头:“我们现在就想怎能免于入狱的办法!”

    “这少不得托出有力量的人来。这里有阳虚侯…”

    “临淄有齐王的亲舅舅黄长卿。”

    于是,以阳虚候和黄长卿当作救星,卫媪跟宋邑密密商议,定了计策。他们都深知淳于意耿直以外,这一次还带着些负气的模样,而且他既已明白表示,听天由命,不愿再作任何请托,那么议定的办法,就不必再告诉他了。

    到了第二天,宋邑提议,陪老师到附近郊外去走走。又说前后来过阳虚数次,却始终未能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实在是自己想去游览一番。淳于意身为地主,又想到这必是宋邑为了替他解忧解闷所下的苦心,因而也就表示欣然同意,叫卫媪整治了可以冷食的酒肴,雇了坊里人家的一个少年,挑了食盒,出城去作竟日之游。

    这是卫媪和宋邑商议好了的行动,把淳于意骗了出门。她才好跟缇萦说话。

    “阿萦,你来!我告诉你件事——你可别哭!事情有些麻烦,但用不着害怕,只照我的话做,必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尽管卫媪为了怕吓着缇萦,尽量放缓了神色,冲淡了语气,但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先就是疑云重重。缇萦怎能不怕?

    “阿媪!”她握紧了卫媪的手——卫媪发觉她一手的冷汗。

    卫媪这下可真有些为难了!她跟宋邑议定的计策,全要靠缇萦出面。现在看她这样子,如何担当得了大事?但是,除了她以外,更无人可以办得了。说不得只好狠一狠,逼出她勇气力量来。

    因此,卫媪故意一甩手,佛然说道:“看你这等无用!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好了,我还是省些精神吧!”

    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缇萦慌忙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仰面哀求:“阿媪,阿媪,你告诉我!我不怕,我不哭。”

    说“不怕”说“不哭”却是声音发抖,眼圈已红。卫媪又疼又爱,怎么样也不忍心把责任加在她肩上了。

    “说呀!说呀!卫媪!”缇萦推着她的身子“必是爹爹的事。出了什么乱子?你倒是说呀!”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乱子。你得定下心来。我才能细细告诉你。”

    “好,好!”缇萦这样答应着,松开了手,尽力调匀呼吸,要叫卫媪相信她能够自制。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卫媪想不说也不行,只好以极谨慎的措词,说齐国的太傅,似乎有意与淳于意为难,上书皇帝告状。皇帝是圣明的,未见得会理他的诬控。但万一——”

    “万一如何呢?”缇萦急急追问。

    “万一…”卫媪咽口唾沫,吃力地答道“皇帝听信了那太傅的话,你爹爹就有灾祸了。”

    “是怎么样的灾祸?”

    “当然会入狱…”

    话还未完,缇萦放声一动,但她立即举手掩口,不敢哭出声来——这是一种绝大挣扎,仿佛她全身的力量都用了在喉间阻止自己出声,以致脸胀得通红,两手发抖,一双张得极大的眼中,满噙泪水,欲落未落地逼视着卫媪,是深怕她有所责备的神气。

    卫媪哪里还忍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