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房间_在等待的说吧,房间子里我去找许森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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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等待的说吧,房间子里我去找许森 (第4/4页)

响,使我对别的东西一概听不见。我想我也许快要发疯了,那些发了疯的人之所以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手舞足蹈。大哭大笑大叫,肯定就是因为他们根本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也看不见周围的一切。我要是真的疯了就好了,疯狂是一种真空,一步跨进去就身轻如燕,完全自由,对一切包括对自己都不用负责任。我想象自己衣衫褴褛在街上狂歌狂舞,我可以到广场上撒尿,把口水吐到橱窗上。我想起阅报栏的橱窗里有一篇文章的标题为《下岗与妇女解放》,竟然认为下岗是妇女解放的一个途径,这都是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写的,如果她们下了岗,没有任何收入、饿着肚子,她们还会说这样的话吗?饱汉不知饿汉饥,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如果我疯了,我就可以去杀人、去放火,放火这件事真的可以去试一试,连汽油都不用准备,到处都是一点即燃的物质,我用身体变作一朵火焰,风助火势,一去千里。听到自己身体噼噼剥剥燃烧的声音,将是一种难以取代的高峰体验。我在今天已经不止一次想到过这件事情了,我身体的火焰在聚集,趁着天黑风急,我是否去一展身手?

    一个疯女人,一个快要发疯的女人,她光着脚、披头散发(如果我疯了,我的头发一夜之间就会长长,长到肩头及腰间,长得足够藏污纳垢,长长的头发互相纠缠打着结,盛满灰尘,像枯草一样干燥,古今中外,所有疯女人都是这样披着一头又脏又乱的长发,怒目苍天)、衣衫不整在街上行走,但她身后如果跟着一个四岁的孩子,一个没有父亲抚养的孩子,这一切又该怎么办呢?

    在路过东四十条的时候我想到了我的扣扣,东四十条的那个幼儿园是我向往已久的幼儿园,每次路过我总要放慢速度,满怀艳羡地朝里张望,它绿色的大门在我看来就是宫殿的门口,神秘而高不可攀,我无端对它怀着深深的敬畏,它常常关闭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都不开,只有一个沉默的人和一双盯着门口的眼睛。如果它偶尔敞开一扇门,我就会一眼看到里面墙上的壁画,色彩鲜艳、线条稚拙,布满了花朵与动物,它们远离尘世,完美而快乐,为上帝所喂养和宠爱,而那棵高大的槐树下彩色的滑梯正如一种登上天堂的梯子,每一个孩子都能从这里走上云端。但是我的扣扣现在被一座大山挡住了,有半年时间里我一直以为扣扣能够走进这个有着大树和葡萄架、动物与滑梯的地方,我常常幸福地幻想在下午五点我在这扇绿色的大门跟前等候接扣扣的情景,但是大山从天而降,凭空又扩大了一倍,本来要赞助1500元,现在加到了3000元,就像有一个魔鬼,它吹一口气就把山吹大了,念一句咒语就把山稳住了,它专门要跟孩子过不去,是最恶最没有人性的魔鬼。面对这样的恶魔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我跟随着惯性往家里走,天完全黑下来了,我摸黑打开信箱,盼望有母亲写来的关于扣扣的信。但我看到了另一封信,是N城文联的一位朋友写来的,她是我在N城除母亲外唯一有联系的人,她一直写诗,三十五岁了还没有结婚,我把这看作是她喜欢写信的原因之一,她不愿意与周围的人交往,文联也无班可上,在N城漫长的白天和漫长的雨夜,如果她不写信那她怎么办呢?在无穷无尽的时间里,写信大概是她除了看书和写诗之外的一种生活,信毕竟通向一个具体的人。

    但这次她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南红死了,她说她刚到深圳参加了一个笔会,在深圳她给南红挂电话,南红的同事说她两天前刚刚火化掉,是宫外孕大出血,一开始的时候以为是急性阑尾炎,医院处理得也不够及时,后来就晚了。N城的信使我头脑一片空白,我已经极度疲劳,各种疯狂的念头把我全身的力气都抽走了,我觉得身上的肌rou就像一丝一丝的干燥纤维,而南红的血,从那封N城的信中流淌下来,一直流到我的床单上和地板上,它们鲜红的颜色在黑夜里闪烁。

    我和衣躺在床上,关上灯,既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喝水,我眼前满是南红的脸和她的眼睛,她身穿睡衣站在深圳的房子前向我招手的形象再次像轻盈的纸片站在我的床前。

    我问她:你为什么变得这么薄?

    她说:我的血已经流尽了。

    我说:那你怎么还能站得稳呢?

    她说:我是站不稳了。

    我说那你躺到我身边来吧,我把我的血输一点给你。

    她躺到我给她腾出来的半边床上。我摸到她的手,像冰一样冷,但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跟她并排躺着,我发现我的手也在变冷,变得跟她的手一样冷。我忽然意识到,她的血也是我的血,它正从我的zigong向外流淌,而我的身体也正在变轻,变得像纸一样薄。

    我昏昏沉沉地不知躺了多久,电话铃声把我吵醒了。母亲从N城打来长途,她说扣扣发烧三天不退,已经在医院里打了一天点滴,她希望我明天就动身回去。母亲又说本来不想告诉我,但这事责任重大,所以还是让我尽早回去。她的语调冷静从容,并没有什么惊慌失措。

    放下电话我就坐在床沿上发愣,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今天,就像一出戏,到了高潮的部分,如果是好事都来了当然好,事实通常是坏事同时来。而生活总是比戏剧本身更戏剧化,如果我们置身其外,戏剧会使我们兴奋,浓缩的生活充满激情,使我们像火一样燃烧,我们噼噼啪啪鼓掌的声音犹如火焰燃烧的声音。但我们不幸置身其中,在同一天,同一个时刻,各种打击接踵而来,它们像石头接二连三地砸到你头上,让你喘不过气;又像扬在你头顶的泥土,一铲一铲又一铲,足够把你埋掉,连哭都来不及。

    到天亮我就到火车站去,但我一点都不知道怎么才能上得了这趟开往N城的唯一的列车,我只知道我必须上去。或者死,或者挤上这趟火车,我没有别的选择。我肯定买不到卧铺票,也不一定买得到座位票,如果我买一张站台票,还要向别人借一张当日的车票。即使有了站台票,也不一定能混上车,这里是首发的大站,一切都很严格。我的面前是无数的规则和栅栏,无数的绳索和障碍,我已经没有能力越过它们。而这趟火车将准点出发。

    它将越开越快,呼啸而去,像闪电一样迅猛,像惊雷一样无可阻挡。一节又一节黑色的车厢,它们到底是什么?

    我看见一个女人在黑夜里哭泣,她的眼泪滴落在冰冷的铁轨上。从白天到黑夜,她的眼泪落在铁轨上。我看见她的眼泪脱离着身体,成为漫游于世的尘土,这些细小的尘土又是无数隐形的眼睛和嘴唇,由于脱离了身体而复活,它们停留在世间,在晴天和雨天,发出无声的号叫,人们以为这是风。其实不是,只有我知道,这是一种叫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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