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3:鸡鸣风雨_第十一章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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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1 (第4/5页)

办法根本不足以缓解冒襄那凌厉的锋芒时,她的眼神就变得暗淡了,终于,无言地低下头,慢慢地走开去。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毅然转过身来,重新装出笑脸:“哦,原来相公还为这事生气呀?其实,妾身又何尝想唱。可是老爷…”“你别往老爷身上推!”冒襄一挺身站起来,爆发地说“老爷他是喝醉了酒!可是你也喝醉了么?你一没喝,二没醉,可是一听说要唱曲,你就乐颠颠的没把魂儿也丢了!又是唱又是哭,唱了一曲还不够,还想唱第二曲!我问你,你现在是什么人?还是秦淮河上卖唱的婊子吗?啊?说呀!你莫非还是秦淮河的婊子不成?啊!”冒襄咬牙切齿地质问着,申斥着,显然,要不是多少还顾忌着被上房的父母和下屋的客人听见,他的声音还会更大一点。但无论如何,让侍妾上场,给客人唱曲助兴这件事,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如果说,刚才迫于老父的严命,他只得屈从的话,那么此刻,他就忍不住把满心的怒火,都倾泻在可恶的、不要脸的侍妾身上。

    董小宛的笑容僵住了。一种混杂着绝望、委屈和痛苦的表情,从她那张变得越来越惨白的脸上呈现出来。末了,她呆呆地退到床边,颓然坐了下去。

    “哼,你要真是个卖唱的婊子,倒也省心,那你就唱好了,与我冒襄无干!

    可要是那等,你当初就别嫁进我冒家来呀!既然死乞白赖地嫁进来,那你即使是硬装,也得装出与这个家相配的格分儿来!要知道,纵然你不要脸,可我冒襄还要脸!”

    冒襄越骂越上劲。可是董小宛分明已经很有经验,始终不回嘴。只是当丈夫不知不觉地又提高了嗓门时,她才担心地偷偷望着窗外。

    这多少提醒了冒襄,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放低了声音。然而,由此却想到了家里的其他人,他又悻悻然说:“你进门都三年多了,家里却有人总拿你当婊子看。你觉着委屈,委屈得要死!可你怎么不想想,要人家不再那等看你,你自己就得做出个样子来呀!像今晚这事,我已经再三替你拦着,可你就是懵懵然一点儿不醒悟,还像得了天大抬举似的唱了还想唱。这叫什么?这叫做生性下贱,烂泥糊不上壁!”

    这最后两句话,冒襄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就像刀子似的又锋利又冰冷,简直可以置人于死地。然而,董小宛却忽然抬了抬头,眼睛里闪出一丝意外的神色。

    但碰到丈夫那吓人的目光,她又自知有罪地赶紧垂下脖颈。

    也就是到了这会儿,冒襄的怒火才算好歹平息了一点。虽然嘴巴还在翕张着,一些凌厉的语句还在喉头翻滚,但当目光落在董小宛那逆来顺受的姿态、那尖削憔悴的脸庞上时,他终于迟疑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末了,他转过身,一边走向搁在矮凳上的脸盆,一边气哼哼地说:“今晚这事,冲着是父亲的主意,总算还情有可耍不过,今后你可得给我留神着点!若是再这么自甘下贱,我可不会像今日这等轻饶你了!”

    这么最后警告了侍妾之后,他就俯下身去,开始动手盥洗。

    谁知,董小宛却忽然抬起头,眼睛闪着泪光,神情激动地微笑说:“相公,你怎么不骂了?你再骂呀,妾身喜欢听呢!”

    冒襄不由得一怔,从脸盆上抬起头来:“你喜欢——我骂你?”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相公再也不将妾身当婊子看了!妾身真是好喜欢,好喜欢!”

    董小宛真诚地说。灯光下,她的脸容显得异样的明朗、舒畅和安详。

    本来,看见侍妾挨了训斥之后,居然还笑,冒襄已经恼火地竖起了眉毛。蓦地,听对方说出那么一句,他心头不由得一颤,噎住了。半晌,他慢慢地直起腰,觉得一股热流从胸膈问冒了起来。那是一股遥远的、辛酸的热流。他转过身,默默地、深长地望着侍妾,末了,叹了一口气。

    “啊,相公不要这等难过!”董小宛激动地急急说“我自跟了相公之后,安生的日子虽然不长,但那一份可心,那一份甘甜,妾身一生一世都会记在心里!”

    冒襄抬起头,望着桌上的油灯,喃喃地说:“啊,你还记得?”“记得,记得!”董小宛使劲地点着头“妾还记得,那年刘渔仲大人受钱大宗伯之托,送我到如皋时,妾身在船中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相公来接,心中十分惊疑。后来忽然来了一班、丫环老妈,把我簇拥上岸,更觉害怕。后来到了一处单门独院的住所,看见里面帏帐灯火器具饮食,样样齐全,问起因由,原来是奶奶着人安置的,心中一块石头这才登时落了地,知道妾身真真遇着好人家了!”冒襄点点头:“那天是因为父亲在花厅设宴,招待黄太冲,我当时还没将娶你的事禀明父亲,故此一时抽身不开——不过,你来7之后,记得足有一个月,你一不弹,二不唱,三不施粉描眉,一天到晚只管绣花念佛,活脱就像个小尼姑子!”

    “啊,那时妾身的心里,就如一下子脱出万顷火云,落到了清凉界中。一想起向时那五载风尘岁月,就像一场地狱噩梦,心里直哆嗦!”

    看见一旦提起过去那种从事卖笑生涯的岁月,侍妾仍旧是一脸惶怖的样子,冒襄就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安慰地握住她的两只小手,说:“后来就好了!

    记得那天把你正式带进府里叩见父母,两位老人家一见就十分喜欢,都说,没想到襄儿娶回这么个可人儿!不过,也难得你居然就懂得许多,知书识礼,绣花念经,也还罢了,你居然还会品香制香,莳花种草,烹调美食,而且样样都出手不俗,别饶新意。记得你那年弄的秋海棠露,就是一绝!别人都说这秋海棠又名断肠草,不能食用,谁知你做出来让大家一尝,味道竟是比那些梅花、野蔷薇、玫瑰、桂花、菊花制的露都要好出多多!还有那些桃膏瓜膏、火rou风鱼、醉鲟醉蛤、烘兔酥鸡,全都是一时美味!哎,可惜如今又哪儿去寻这些东西呢!”

    “啊,会有的,会有的!只要相公喜欢,妾就必定想法替相公弄出几样来!”

    冒襄苦笑着摇摇头:“你可千万别去弄,我是说说玩儿罢了!你为了我,已经受了许多的苦,瞧你这双手,都磨出茧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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