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卡门_卢特斯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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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特斯 (第4/4页)

内思度站在后台门口插着口袋戴一顶黑绒帽在等甚么。他见到卢特斯就碰一碰帽檐和她招呼。卢特斯四周打量,没有,他只有一个人。

    事情发生的时候如同速度。她只知道速度而不知道速度的内容。

    在酒吧的一个幽暗角落他张开身体,光好远,他的影子很大很大,她就陷在他的影子里。

    互相亲吻并互相渴望。无论内容如何速度是美好感觉。

    昏昏热热,意识远离rou体。

    远离语言。好像有音乐。她舞。

    她非常强壮;手臂非常有力,小腹结实收缩,双腿支持与绕缠。他痛了。

    她可以舞的时候,他痛。

    痛与付出。最痛的时候他付出。

    付出会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吗,如果你身体在别体之内?

    会是这样的吗?爱内思度?

    她笑:哎,哲古华拉。你的名字跟哲古华拉一样。然后她为自己的庸俗品味,哈哈大笑。

    爱内思度翻过身,在自己的牛仔裤袋里乱找。离开酒吧的时候二人意乱情迷很匆忙,大概把香烟留在酒吧里了。卢特斯打开抽屉,点了菸,又给爱内思度一支,给他点了菸,吸了一口,说:“你今晚还是走吧。我习惯一个人睡。”爱内思度没答,只是默默的抽着菸。卢特斯起来到浴室洗了一个澡,发好长所以没洗,洗了湿漉漉的不好睡。用毛巾抹干自己,散了发,套好一条睡裙,说:“晚了。明儿早上我九时的飞机,六时要起床。”爱内思度坐起身来,紧紧抱住了卢特斯。

    卢特斯没有给他留下电话,他也没有问,也没有留下他的电话或电邮或其他。

    没有吻。二人只是紧紧的抱着在门口。说再见。

    他离开了她就关上门,坐在镜前见到了自己的脸。

    突然抽搐起来。嘴唇,脸颊,眉间。

    她的身体很强壮,她的意志很强壮,但她的脸软弱了。

    跳舞的时候,从来没有训练脸的肌rou。脸向来都从心所欲,随舞而流动。

    她全身都可以承受痛。她习惯了“我是痛楚专家。”她忘记了她的脸。

    此刻她的脸非常痛楚。

    非常痛楚她的脸震动着,不可以再有嘴唇,脸颊,眉间,全都揉在一味没有血也不言伤害但她只是无法:她再也没有:你曾经触动我的一张脸。

    她没有忘记爱内思度,每逢听到某种声调总会想念着他。但她身边就有了路易斯。路易斯和她身边所有的

    人都不同,他不跳舞,不唱歌也不弹吉他,甚至不会弹钢琴连圣诗都不会唱。他是个幼儿教师,时常低着头用极和气的语调和小朋友说话,习惯了卢特斯长得高,他一样低头细细的和她说着话。他温柔保护不知道痛与舞之艰难。这样卢特斯就觉得比较轻省。既然他不了解她就不用被理解。她有她自己的,不用解释他也不知道那么神祕之物的存在。生活有很多层面她希望舞之外她还有其他,譬如到巿场买点蜗牛周末回家养一天才去焗,冬天时还可以为自己编一条紫红长毛大长裙,她会穿一双红鞋子。

    一双普通的红鞋子,不是佛朗明哥鞋。

    她没有再在卡宝莲娜跳,只跳佛朗明哥会,开始编舞做小剧院的表演。学生一样得教,要赚钱。

    脸上长着细细的皱纹她迎着阳光承载。有了皱纹她的脸比较坚强。

    这一天她确实了自己有了身孕,上完课她就约路易斯到河边去吃一顿晚餐。河边的餐厅好贵,平日他们只是去喝一杯啤酒,但今天晚上卢特斯叫了火腿、虾、蟹。“我请客。”她说。她还没有告诉路易斯。路易斯见她那么高兴,正怀疑这是谁的生日又不是他的生日,又不是她的生日,但虾蟹实在好吃,路易斯是个和气的男子,也就忘了追问为甚么,两人高高兴兴的吃着喝着,吃完路易斯还说,不如去卡宝莲娜看看璜和奥米理奥。

    都已经有一、两年没去过卡宝莲娜,门口的紫藤密密的缠满屋顶。

    还未进酒吧已经听到了音乐。卢特斯的脚尖有狐。

    她提起了双手。没喝酒。双手就已经是佛朗明哥。

    璜看见她就拍着吉他招呼。奥米理奥拍着掌。那是他们从前时常合作的《马勒甲的美丽海岸》。台上就只他两个,没有舞者。之前听璜说过,因为邻居投诉跳舞的敲击声太大,现在一个星期才有一个晚上有舞表演。

    奥米理奥站起来,让了舞台上的空位。

    原来没有排练的舞蹈是多么随意快乐。卢特斯天天跳,但已经忘记舞的快乐。

    她就随随便便,即兴的跳了一段探戈。啪啪啪歌还没有唱完,她就边跳边下了台,到酒吧去米格尔给她递来一杯水,一杯红酒。

    不用谢幕多么快乐。她喜欢跳就跳,不喜欢跳就不跳。

    路易斯可能在酒吧的另一头。人开始多,她拿着酒想去找他。

    抬头见到一个人高高的,低着头看她。那张脸一点都没有变,只是头发的颜色深了,从前他头发的颜色像初秋的稻草田。她看着他,轻轻说,请让开。卡路斯就让开。

    离开第一次见爱内思度,刚好三年。

    酒吧的另一头还挂着那一幅蓝蓝黑黑的、一个佛朗明哥女子的油画。油画底下站着一个人,黑发黑眼睛但她看不清他的脸孔。她皱一皱眉有人在她面前晃了晃,再望过去已经没有了人。奥米理奥在唱一首仙纪亚,人们又开始噢来噢来“多美丽”的叫着。卡路斯微弓着身,远远的看着她,头发的颜色深了,眼目的颜色也好像深了,犹如田野随着季节而成熟枯萎。卢特斯手中的酒和水忽然发起抖来,一直抖抖得她一身都是微微的酒滴,她无法抑止她只低声一声一声跟自己说:“没事。我没事。”她的脸能够承载不再抽痛,安静淡然的确甚么事情都没有,这时候她内里不知道是甚么地方,从来未曾有过,超越身体超越记忆的某一开始,细密、尖锐、灼热、陌生、长久、隐密,甚至与爱内思度无关但明明与存在共与的、殛痛。她碰上了身边的木柱,铃的一声打碎了手中的酒杯。

    酒杯碎了她就不再发抖。她将完好的那一杯水一口喝精光。

    她生命从此成为祕密。

    这样她想她的佛朗明哥会跳得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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