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沙(问天)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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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9/10页)

停下来,不能再上。乡里都是这样的,死了娘你还念书,会让人笑话的。

    你得挣钱,挣钱就是挣命。

    填好单子交过去,营业员的动作就慢了,很慢,像是极不情愿。六根有点儿急,这时候人往往是最急的,生怕哪个环节出个错,其实能出啥错哩?过了好长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响出一个声音:“请输入密码。”六根一惊,抬起头,寻找发出声音的地儿,没找见,就又低下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请输入密码。”六根有点儿慌,这声音绝不是营业员发出的,她的嘴一直合着,像是不愿为六根张一下,这声音究竟是哪来的呢?六根觉得日怪,真日怪。

    就有人在旁边提醒他,示意他在一个遮住手的小东西里按密码。

    “密码?”六根像是没听过这个词,又像是被这个词勾起了什么,总之,他的手抖着,放不到地方。就在众人要哄笑的当儿,六根突然伸进了手,就伸在那里面。那家伙开始发出声响,按一下响一下,响得让人心惊rou跳。

    所有的人都像是屏住了呼吸,里面的营业员屏得更紧,她已用目光示意外面坐在办公桌前的男同胞,悄悄朝六根靠近。

    第一次没成功,很糟糕。那数字分明是刻在脑子里的,当时就把它刻了进去,怎么这阵儿一输,就不是了呢?

    那数字不是一般的数字,在枣花家,确切说是拿出存折不久,他按枣花叮嘱过的,打开一个小本本,一眼就望见了那串数字。起先还纳闷,咋就要用这么一串怪怪的数字呢?后来,后来等翻出那张照片,看到照片上的人,再看到照片背面写着的日子,就清楚了,啥都清楚了。

    这样一串数字,六根是不会忘掉的。

    他又输了一遍,还是错。六根头上冒汗了,手心也是汗。里面的营业员蹭地又站起来,一下站了很高,外面那个穿制服的男人以很迅速的方式,朝他袭击过来。就在男人伸手卡住他脖子的同时,会说话的那东西叫了一声,就两个字:“谢谢。”

    天啊,关键时刻,六根输对了。

    人们由惊讶,一下转向兴奋。那男的促然松开手,讪讪的,没敢说啥,离开了。六根没跟他计较,这些城里人,计较也计较不过,反正也没伤着自个儿,算球了。这么想着,他摸了下脖子,被男人用力儿卡过的地方,发出一阵刺痛。

    这一天的阳光很明亮,不,明媚。六根装好钱,走出营业厅的一瞬,心里满是轻松。这下他放心了,有了这么些钱,枣花的病,一准儿有救。

    接下来他就不用担心了,其实枣花犯不着为他担心,路上能出啥事,像他这种丢到垃圾堆里找不出来的人,谁个会想到身上有钱?

    阳光下,六根嘿嘿笑了一声。

    笑得很贼。

    4

    风接连刮了五天,刮得天昏昏,地也昏昏,刮得人几乎要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更绝望的,是沙漠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水库干了!

    天呀,水库干了,真的干了!有人不相信,老远的跑来看,一看傻眼了,真正傻眼了。怎么会呢,不是十天前就不让拉水了么,不是十天前就从上游往下放水了么,不是…

    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沙漠水库干涸了,干得见底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很快,传得远远近近的人都知道了,传得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

    一时新闻四起,惊声不断。

    这下咋办?

    会议开了一天一夜,仍是没商量出一个有效的办法。周晓哲两眼深陷,布满血丝,比大病一场还可怕。半个月前省政府突然接到来自五凉方面的紧急报告,说沙漠水库很有可能干涸,请求省政府采取紧急措施,让上游水库开闸放水,以解沙乡燃眉之急。接到报告,周晓哲心里虽是疑惑,五凉方面会不会是借沙漠水库干涸这一严峻课题,揩上游的油,缓解沙乡的旱情?但在行动上,一刻也没敢耽搁,当下便带队深入沙漠,实地查看。这一查看,周晓哲惊了,傻了。望着黑压压星夜排队等着拉水的各色车辆,望着被干渴折磨得有气无力的沙乡人,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真就是现实。当场,他便责问五凉市副市长龙勇,为什么要等到情况如此严峻才作汇报?“你们这是典型的官僚主义,报喜不报忧,是拿着沙乡三十万人口的生存开玩笑!”龙勇支支吾吾,先是说旱情比预想的更重,超出了市县政府的预想。后又说沙县方面将情况报告得晚了,等市上发现时,水库水位早已过了最低警戒线。

    “荒唐,荒唐至极!”周晓哲明知龙勇在搪塞,在跟他玩纸里藏火的游戏,可事情迫在眉睫,根本容不得他把时间花在调查和批评上。“马上组织力量,全力放水,绝不能让水库干涸。”周晓哲一边向省政府汇报,一边采取紧急措施,先是让沙县方面有组织地疏散拉水群众,不要把水库内那点儿可怜的水拉净了。同时,积极跟上游协调,力争在最快的时间内从上游把水引下来。

    事情比周晓哲想象的棘手,省政府倒是很快同意了他的意见,并派出工作队,很快投入到此项工作中。上游几个县也是很为大度,一听下游旱情如此严峻,沙漠水库马上要见底,纷纷响应省政府号召,开闸放水。但是十天过去了,上游倒是放了不少水,但一滴也没流到沙漠水库。

    为啥?省内最上游的祁连水库跟沙漠水库相距三百二十六公里,途经四个县、三十多个乡镇、三百多个自然村,要经过八个水管处,穿越两座山、十二条沟,还有一片干旱的盐碱地,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这中间有几十万亩土地、二百多万人,还有数不清的牛羊和家禽。试想一下,就算每张嘴喝一口,这渠的水,怕也早就干了。

    持续六个月的干旱和高温真是把人们旱怕了,旱急了,旱得十里的路上就能闻见水味儿。一时,沿途村民像是疯了,魔了,提桶的,拉车的,拿着皮囊的,还有提着锅往外跑的。都往渠沿上跑,都往水跟前奔。人如此,牲畜就更急,这几个月,它们不容易啊,天天大张着嘴,渴得想吼两声都吼不出来,这下,它们要饮个足,饮个饱,还要跳渠里,美美打几个滚儿!

    其他几座水库也是一样,情景甚至比这边还糟,水放到第三天,上游库区的领导紧急求见周晓哲,说这么放下去不是办法,不但救不了沙漠水库,还把上游水库也给放干了。

    “修下水库是做啥的?”周晓哲问。

    “蓄水的。”

    “蓄水为了啥?”

    “为了下游。”

    “那你们还嘀咕什么?”说完这句,周晓哲不再理这些沉不住气的人。其实他比谁都沉不住气,但他必须得沉住。连续几天,他奔波在几座水库间,脚步像渴急了的羊一样毫无章法地在干渠沿上乱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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